23午夜議事
聶雪秋從金輝煌出來,徑直鑽進自己的馬車。
“回營。”
馬車緩緩的啟動,開始向著神姬營廣州分營的駐地駛去。
“小姐,”坐在前座上的丫鬟拉開馬車的前窗,嬉皮笑臉的瞅著聶雪秋,“那個‘昏睡百年’的林掌櫃怎麼樣啊,是不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啊?”
“去去,好好趕車。”
聶雪秋的喝斥讓小丫頭笑得更歡了,拉上窗戶後還能聽見她和趕車的護衛竊笑的聲音。
聶雪秋眉頭微微一皺,卻也沒理她們。
這個時候她還有其他的事情要操心。車窗外女孩們的嬉笑漸漸落下後,一道黑影冷不防的出現在聶雪秋身邊的座位上。
“我不喜歡你這樣神出鬼沒。”聶雪秋蹙眉,毫不掩飾自己對不速之客的厭惡。
來人卻毫不在意的笑笑,然後用粉飾過的、陰陽怪氣的聲音對聶雪秋說:“聶都統,您這次的葫蘆裡賣得什麼藥,我有些看不懂啊。”
來客的語調聽起來就像宮裡的太監,或者窯子的老鴇,讓聶雪秋渾身不舒服,她強壓著來人深入骨髓的厭惡,拿出公事公辦的口氣答道:“沒什麼,新官上任,自然要先去拜會一下各處的地頭蛇,這樣今後才好辦事,這不是當朝的慣例麼。”
“嗬嗬嗬,說得是啊。可您既沒有帶禮金禮物,又拿劍指著人家脖子,讓人家都拔了槍,這拜會隻怕是要起反效果?”
“怎麼會沒有禮物呢?”聶雪秋笑了,“禮物就是你啊,趙副都統。”
被稱為趙副都統的女人長大了嘴巴看著胸前刺入的短刀。她能當上神姬營副都統主要是因為對清廷忠心耿耿,自身的能力比起聶雪秋本就有相當的差異,再加上能力偏向於非戰鬥方麵,麵對聶雪秋這冷不防的一刀,她竟然毫無反應的時間。
“你……你……”
“看來養育院不授神姬句讀樂理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啊。”聶雪秋對著一息尚存的副都統說道,“如果你略通音律,剛剛又怎會聽不出來我與林掌櫃一來一往的含義?”
“你……”
不等副都統繼續說,聶雪秋把手中匕首往上一推,徹底割斷了她的心臟與動脈間的聯係。完事後,聶雪秋把副都統的屍體推向一邊,匕首就留在她胸口,防止血液噴出濺到馬車內部。
她掏出繡花手帕,擦了擦手上殘留的猩紅,然後對著車廂內空蕩蕩的空間說道:“你也該現身了?”
話音剛落,林有德的貼身護衛雪代巴就在馬車內現出身形。
“就算是想要打消我們的疑慮,”巴一現身就直截了當的開口道,“您此舉也過於魯莽了。一個神姬營副都統莫名其妙的身亡,清廷必然會嚴加調查,這樣很可能會連累到我的主人。”
“哼,林掌櫃勇氣過人,手下人卻是個膽小的貨色。”聶雪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你們不是在計劃起義嗎?乾脆就趁著現在這機會反了多好。廣州的神姬營三個千總,其中一人是我的舊交,一人曾受過我叔父聶士成的關照,隻要把這副都統剩下的黨羽剪除,最後一名千總不足為慮,廣州神姬營大半可落入林掌櫃的革命軍手中。擇日不如撞日,我看,就是今天了。”
雪代巴作為一名正統的大和撫子式的女孩,平時很少表現出不悅的態度,不管遇到什麼狀況都四平八穩,笑臉迎人,但現在就連她也微微有些蹙眉。
“聶小姐,現在我們還是趕快掉轉車頭,去龍淵閣商討對策才好。有些事情並非您想象得那麼簡單。”
“嗯,也好。”聶雪秋點點頭,欠身拉開馬車前窗,對趕車的護兵和丫鬟吩咐了幾句。
在龍淵閣花廳前的院子裡,林有德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瞪著兩名美少女吹了老半天胡子,最終他指著雪代巴氣呼呼的說道:“你怎麼不阻止她?”
“抱歉,我大意了。”。
對於林有德明顯蠻不講理的詰責,巴沒有半句分辯,而是立刻跪地謝罪。
聶雪秋看不過眼了,站出來對林有德說道:“開什麼玩笑,我出手誰能阻止得了。這根本不是她的錯。”
林有德反而樂了:怎麼著,這本來就小姐你捅的簍子,現在你到跑出來充好漢了?聶雪秋啊聶雪秋,看著是個智勇雙全的好貨色,結果是個莽張飛啊!
林有德大皺眉頭的當兒,陳海輝開口了。這家夥斜靠著長廊的柱子,手拿一個大鴨梨,一邊啃一邊滿不在乎的說道:“這挺好啊,廣州神姬營八十餘神姬,附屬的工匠和支援部隊總計一千五百多人,哪怕隻能拉出四分之一,我們也有二十神姬了。乾脆,明天我們就把手裡的東西全都變現,撿包袱走人去香港。我們有二十餘神姬,還有那麼多人槍和一大筆錢,到了香港不一樣是我們的天下。”
“去香港?”林有德還沒反應過來呢,聶雪秋就先大叫起來,“我叔父在鴨綠江畔血戰殉國,清廷卻認為他多此一舉導致日本更肆無忌憚的增加賠款,不但不追授諡號,反而全部收回了我聶家的兵權!這樣的朝廷,留它多一日,那也是我中華的禍害!雪秋來投林掌櫃,就是要反這個朝廷,現在你們卻要去香港?你們不是準備在廣州起事嗎?你們不是革命黨嗎?”
“我們不是,”林有德也不含糊,直接就否定了,“硬要說的話,我們是洪門的一派。”
“那更簡單了,天地會和白蓮教不就是反清複明的嗎?你們現在要逃去香港對得起你們的宗旨嗎?”
得,林有德直搖頭,這姑娘一根筋得可愛啊。
接著他盯著還在不斷嚷嚷的聶雪秋,用了整整五秒鐘來斟酌是不是完全信任她。最後他重重的咳嗽了兩聲,於是整個院子一下安靜了下來。
“雪秋,你跟我到書房來,有些話在這裡不方便講。巴你也起來,彆跪了,地板怪涼的,這事不怪你。”
半個小時後,聶雪秋坐在林有德書房的竹椅上,雙腿並攏兩手規規矩矩的擺在膝上,一臉的愧疚:“這麼說……我,真的捅了大簍子?”
林有德心想你才知道啊,但表麵上隻是微微點頭。倒是陳海輝在一邊幸災樂禍:“可不是麼,準備怎麼謝罪啊?”
“……我……”聶雪秋縮著脖子,完全沒有今晚在金輝煌裡那種巾幗猛虎一般的氣勢了,她悄悄窺視著林有德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建議道,“我……跪搓衣板怎麼樣?”
這下不但林有德陳海輝,連辦事認真的杜琪峰都笑了。
林有德一邊笑一邊搖頭,他走到書房正中掛的那副竹園圍棋圖前,按動圖畫旁邊的機關,於是這副要兩千兩銀子的名畫向上收攏,露出下麵林有德托了很多關係才找到的英國人測繪的廣東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