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重逢1)
約瑟芬·霞飛站在荷浪牙波的街頭,就像一道風景,引得無數路人側目。
她太顯眼了,即使在這洋人並不罕見的城市裡,也無法掩飾她那強烈的存在感。這種存在感超越了服飾、身材和長相所能達到的極致,似乎有一種氣場縈繞在她身邊,聖潔得讓人想起純白的百合。
也許數百年前那位聖女貞德,也擁有同樣的氣場,所以才能引得那麼多人追隨她的腳步。
有一名華人小姑娘似乎受到了約瑟芬周身的光潔的吸引,領著花籃靠近了她,用稚嫩的、怯生生的口吻說著可能是她唯一會說的西班牙語單詞:“花。”
約瑟芬看了看小姑娘手中的花環,然後她的目光轉向賣花人本身。小姑娘被約瑟芬那清澈的寶石綠眸子盯得有些怯,畏畏縮縮的縮起了脖子。
約瑟芬笑了,她拿了一個花環,然後掏出兩枚一盎司的法屬印度支那坐洋遞給小姑娘。那是絕對超過一個花環價值的錢幣,但小姑娘看了看,卻搖了搖頭。約瑟芬有些困惑的歪了歪腦袋,不明白那裡出了問題,小姑娘說的中文她聽不懂。
這時候,旁邊有人遞來一張印著十八星的南洋票,約瑟芬的隨從兼翻譯埃爾熱用口音略重的中文說道:“拿去,不用找了。”
看著小姑娘興高采烈的離去的背影,直起腰來的約瑟芬自顧自的感慨道:“我第一次聽說有人寧願要紙幣也不願因拿銀幣。”
埃爾熱咧嘴笑了笑,看起來頗有些意味深長,他衝矗立在大街上的供銷社努了努嘴:“原因恐怕就在那裡,那裡出售大多數生活必需品,所有商品都實行所謂的明碼標價,商品有兩個價格,銀子的價格隨著行情以周為周期進行調整,南洋票的定價卻一直沒變過。因為生活必需品的價格被定死,其他不受林記控製的商品的價格也比較穩定,所有貨物的價格波動都被控製在某條基準線附近。這個城市的商業繁榮,正是建立在這種被限製的物價的基礎上的。”
埃爾熱點了根煙,在看到約瑟芬眉頭緊皺的樣子後,又無奈的息掉了。
再開口的時候馬賽人的口氣裡帶上了些許的嘲弄意味:“歐洲的所有經濟學家在這個島上都被狠狠的扇了個耳光,而且他們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自由競爭變成了過眼雲煙,我想我們親眼看見了一種新的經濟思想的誕生。”
約瑟芬看著車水馬龍的大街,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大街上秩序井然,每個路口都有身穿黑色警服的華人警察在執勤,在南洋軍和林記的鐵腕之下,城市裡的犯罪份子被連根拔除——洪門本來就是黑社會,黑幫戰爭那一套他們熟悉得很。
“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埃爾熱說道,“這地方就從一個破爛的小鎮變成了欣欣向榮的城市,從這裡到聖費爾南多一路上,全都是活力十足的種植園,每個勞動者臉上都帶著笑容,今年二月之前的那一切就像一個從未存在的噩夢。你說得對,約瑟芬,那個東方人是個魔術師。”
約瑟芬沒有理會法國人的浪漫情懷發作中的埃爾熱,她的目光被遠處一隊開拔中的軍人的身影所吸引。
排頭的士兵扛著一麵寫著漢字的十八星軍旗,昂首挺胸氣宇軒昂。跟在軍旗後麵的士兵們排成四路縱隊,動作整齊得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閃亮的槍刺森林以統一的節奏上下起伏,每次起伏都帶出一片閃光。
走在隊列旁邊的軍官佩戴著和士兵們不一樣的武器,看得出來武器保養得非常好,約瑟芬甚至懷疑那鋥亮的槍管能當鏡子用。與此相應的是,軍官的那張臉上布滿了皺紋,看起來年齡相當大了,可他的步伐卻絲毫不輸身邊的年輕人。
軍官似乎是為了協調士兵的步伐,扯開嗓子喊起了號子,軍官的話音未落,士兵們就以震天響的聲音加以回應,那雄壯的呼號在大街兩旁的建築之間來回激蕩,同時也深深的印在了約瑟芬心中。。
然後軍官起了個頭,士兵的隊列開始唱歌。那旋律約瑟芬非常的熟悉。
神姬的降生是完全隨機的,所以神姬的出身各種各樣,有街頭算命女郎的女兒,甚至有些乾脆就是妓院裡不幸誕生的意外。但約瑟芬出生在法蘭西軍官世家,從小就聽著太爺爺和爺爺講自己的光輝曆程長大,她非常熟悉在他出生之前的那些戰爭,包括讓法蘭西失去洛林和阿爾薩斯的那場。所以她很熟悉那場戰爭中法蘭西的對手的一切,包括軍歌。
南洋軍竟然唱著一首以《德皇威廉練兵歌》的旋律為藍本的歌曲,這讓約瑟芬非常的驚訝。
“埃爾熱,他們唱的什麼?”
“南洋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拿群眾一針線,群眾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努力減輕人民的負擔。三大紀律我們要做到,八項注意切莫忘記了:第一說話態度要和好,尊重群眾不要耍驕傲……”
“好了,夠了。”約瑟芬製止看起來還要繼續翻譯的埃爾熱,因為她已經猜到這首歌接下來的大致內容了。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群眾對這首歌的反應。
頑皮的孩童跟在軍隊旁邊,學著戰士們的樣子開步走,用稚嫩的嗓音跟著一起歌唱;大人們沒有做出太多明確的表示,隻是自發的讓出路來,並且麵帶笑容看著部隊開過,絲毫沒有半點因為部隊行進占道而不滿的樣子。
約瑟芬無比清楚這樣的景象意味著什麼,人民的態度會影響士兵們的感覺,得到人民愛戴的軍隊很容易形成榮譽感和責任感,這樣的軍隊就算戰鬥經驗不足,就算武器裝備再落後,也是不可小覷的力量。
比如大革命之後的法蘭西陸軍。
約瑟芬發現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江波兒,”她很久沒有用兒時的昵稱來呼喚埃爾熱了埃爾熱的名字是讓,愛稱的發音很婉轉,筆者根據《威爾曆險記》裡的譯法,譯作江波兒),“我在成為騎士的時候,發誓自己要遵從騎士八德,我的劍,將為守護法蘭西、為了人民的福祉而揮舞。可我執行的第一個任務,是鎮壓紡織工人的罷工。”
埃爾熱不說話,不是法國男人沒有紳士情懷,隻是因為他知道,眼前的少女早就不需要他那膚淺的懷抱。
“我一直夢想著能早生一百年,然後在拿破侖陛下的軍隊中服役,在光榮的三色旗之下,為法蘭西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