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林有德在玩一個危險的平衡遊戲,他不能讓某個帝國單獨完整的得到自己的秘密,那樣這個帝國勢必為了不讓其他帝國分一杯羹而吞並北呂宋那個彈丸之地;他又不能讓所有帝國都一無所獲,那樣保不準有人要鋌而走險。
好在這個時代,列強都奉行帝國主義,誰都想當世界老大,所以互相牽製著,維持著一種平衡,荷浪牙波就在列強的夾縫間走著鋼絲。
但此時的亞洲,最擔心自己生存的卻不是林有德和他的林記。
在北京,滿朝的權貴坐立不安好多天了。自奉天大捷以來,光緒帝就多次下詔書要林有德將rx78上納朝廷,因為“按照律例神姬用裝備皆歸神姬營管理”,這些詔書理所當然的遭到林有德的抵製。林有德拿出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此裝備尚有諸多缺陷,待徹底完善之後再行上繳。
這種場麵話當然沒人會信,北京城內外誰都知道這rx78肯定是交不到朝廷手中了,當然,像戰蟹的管理和製造啊、海軍的編練與指揮啊,在現在的情勢下,這些權力也肯定是收不回來了。慈禧和親王重臣們愁眉苦臉了好幾天,終於確定了一件事:自己拿那個孤懸海外的小島還真就沒什麼辦法。
本來他們還想打林有德在內陸的地盤的主意,結果派出的欽差走半路莫名其妙的遇上事故就死了——這以後誰還敢接這個挑子啊!
於是慈禧和光緒就都過不自在了,林有德占了南方最富饒的三個省,還有個更加富饒的海外飛地,手裡握著海軍,想在哪兒登陸就在哪兒登陸,之前唯一能製衡林有德的神姬戰力,在rx78登場後也不那麼有效了,這咋整?
最後,慈禧決定,把駐守各地的神姬營的高階神姬都召回京城述職,給自己吃個定心丸。
慈禧光緒如坐針氈,袁世凱也不好受。本來他準備用守土之責把林有德套牢在東北,然後玩他最擅長的腐蝕拉攏那一套,俗話說的好,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嘛。現在可好,林有德打走了俄國人,就一溜煙跑得比誰都快,袁世凱一下子就失去了和林有德保持接觸慢慢蠶食的機會。
再加上那個麻煩的rx78,一向足智多謀的袁世凱也有點沒招了。
袁世凱搞不明白,西方都沒有的先進玩意兒,怎麼林有德就能搞出來,他到美國收了個女兒,就這麼厲害?
說到底,袁世凱和大多數清末權臣一樣,本質上仍然是地主階級背景的舊官僚,玩權術勾心鬥角沒問題,玩經濟賺錢可能也有兩把刷子,但對科技進步這些就完全沒概念了。
袁世凱不好受,其他那些勢力遠不如他的漢族官吏更不好受了,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或多或少的感覺到清朝行將就木,但在庚子年之前誰也說不準這朝廷會在什麼時候亡。而現在,他們私下裡都覺得林有德竊國的日子真不遠了。
不少漢族官吏都開始悄悄的賣家裡的田地購入林記的股份,為變天做準備。
清朝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同時,另一個宣稱能代表整個中國的政權也處於動蕩之中。
濟南的中華革命軍政府經過半年多的喘息,終於從建立之初的狼狽中緩過勁來,可現在政府的高層卻對革命的未來產生了分歧。
一部分軍政府高層認為,應該推開日本,轉而和南洋的林有德合作,以歸順朝廷為條件,要求將革命軍整編為南洋軍的一部分,將革命軍政府控製的地區納入林有德的管轄。…。
而這種主張馬上遭到了另一部分高層的反對,整個二月的每一天,革命軍政府都在毫無進展的爭論中原地踏步,沒能做出任何有實質意義的決定。
1901年3月1日,革命軍政府中反對和林有德合作的一派突然發難,調動部隊和警察占領了主張聯合林有德的一派控製的政府部門,將這一派的首腦統統逮捕,並且在孫雯出麵乾預之前槍斃了其中數名關鍵人物。
3月2日,事變的發動者建立革命軍臨時管理委員會,暫時代行軍政府職責,重新開始準備北伐。於是,剛剛迎來和平不到兩個月的中國北方,又一次籠罩在濃密的戰雲之中。
事後林記情報係統華北局在遞交給荷浪牙波的報告中認為,“濟南事變”背後,有日本特高課參與其中,但他們也拿不出具體的證據。
何況此時,日本政府自己也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中。
1901年中俄戰爭的結局,對日本的震動絕對比對西方列強的震動要大許多。
日本人在甲午戰爭中獲得的那點民族自尊,差一點就給林有德徹底斷送了。那可是連日本都不敢輕言開戰的歐洲列強啊,在六年前給日本打得滿地找牙的中國人竟然打贏了老毛子,還收複了老毛子在乾涉還遼的時候從日本人手裡奪走的地盤。一想到當年老毛子陳兵鬆花江畔就把自己嚇得乖乖把吃掉的肉吐出來的憋屈經曆,許多日本的高官就忍不住長籲短歎。
更要命的是,中國人在這場戰爭中亮出的兩件大殺器,著實把日本人嚇著了。
且不說那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白色惡魔,就那戰蟹和戰蟹使用的新型魚雷,就足夠日本人擔驚受怕的了。
上個時空,日本就是靠戰爭起家,現實甲午打敗了中國,獲得殖民地和賠款,然後參加八國聯軍,又獲得不少好處和賠款,最後打敗俄國,進一步擴大在華殖民利益,並且贏得了國際承認,這才躋身列強的行列。
這個時空,日俄戰爭根本就不會發生了,八國聯軍侵華也連影子都沒有,沒有這倆事件,此時的日本連列強都不算,不管是實力,還是自信心,都遠不如上個時空那個飛揚跋扈的日本帝國——這國家和民族的自信,也是需要一點點積累的嘛。
這幾天日本東京皇居內外的櫻花都開得燦爛無比,來往的日本政府高官卻一點賞花的心思都沒有。
皇居會客室一直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明治天皇在上一任帝姬被暗殺後,就一直稱病不見人,將政事全都交給了重組後的右翼政府和他們扶持的新帝姬,所以使用皇居會客室議事早就失去了其原本的意義,隻是單純的遵循慣例罷了。
1901年3月7日這天,會客室的上首位置一如既往的空著,隻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姓捧著天皇的印璽畢恭畢敬的站在空坐墊右後方。
除了這一個空坐墊,會客室裡可謂座無虛席,掌握了整個日本的高官們按照習慣區分開文武,以空坐墊下方的那條榻榻米分割線為界河,麵對麵正襟危坐。
在空坐墊後方,一道垂簾將會客室的一部分單獨分割出來,從高官們那一側看去,可以隱約分辨出帝姬投在垂簾上的影子。而各個神社的高位神姬代表們則聚集在和室的另一頭,與帝姬相對而坐,中間隔著文武大臣。
整個和室一片安靜,以至於可以清晰的聽見庭院裡洗手缽的竹子敲打石麵發出的清脆聲響。…。
終於,垂簾後麵的帝姬坐不住了。
“諸君,日本帝國的未來就在諸君的手上,沉默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想知道,明年如果林有德派出他從美國訂購的巨艦,運載著那台白色惡魔接近東京灣,諸君有何良策可以禦敵?”
帝姬說完,和室裡那群一直像木頭人一樣維持正坐的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竟然沒人接茬,於是整個和室又陷入了死寂。
突然,和帝姬正對著的巫女方陣中,傳來一陣狂笑。
四國大社神主輝夜姬毫不介懷其他人詫異的目光,在這本應嚴肅的和室中開懷大笑。
四國大社在之前的變亂中采取了中立的態度,所以明明同是神主,輝夜姬的位置卻被安排在了支持軍國化的春日大社的神主後方。
而這輝夜姬一向瘋瘋癲癲,似乎也不太在意這個座位變動,這幾年來從未對此發表過什麼不滿,也從未在這種正式的議事大會上發言。
現在她突然大笑起來,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少人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豎起耳朵準備聽聽這位“四國的大傻瓜”有什麼高論——哪怕是謬論,也可以趁機駁斥一番顯擺下自己的本事嘛。
誰知道這輝夜姬笑完之後,啥也沒說,反而唱了起來。
唱的什麼呢,唱的能劇《平家物語》中,平清盛的老婆跳海的那一段。
這一段唱詞結束後,一直跪坐的輝夜姬啪的一聲收起手中的神樂扇,站了起來。
“啊啊,這真無聊,我想賞花去了。”說著高貴的神巫女像庶民一樣高舉雙手伸著懶腰,繡著錦緞的潔白水袖隨之一路滑到底,使少女白皙的手臂整個露了出來。
接著輝夜姬就當著所有人的麵往和室的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用誰都能聽到的聲音自語:“不知道久津姬妹妹在荷浪牙波過得怎樣,突然很想去探望她呐。”
“輝夜姬殿下。”跟隨輝夜姬站起來的四國大社戰巫女隊總隊長鳳凰院妹紅,“請您稍微收斂一些。”
“不用擔心啦,反正我已經是瘋瘋癲癲的輝夜了,沒人會把我的話當真的。”
說著輝夜姬一把拉開和室的拉門,把外麵待命的侍女嚇了一大跳。
“走啦,妹紅炭!去吃櫻餅咯!”
“表叫我妹紅炭。”鳳凰院皺著眉頭嘟囔了一句,回頭衝室內的重臣們一鞠躬,這才轉身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囔,“真是的,也考慮下我的立場啦。”
走出門後,鳳凰院竟然用腳後跟把拉門給帶上了——這動作簡直像極了那些個不守規矩的毛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