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穿著的不再是那常侍的蟒袍了,反而是一身寶藍色的長衫,頭上帶著銀色發冠,看起來就像是一位翩翩公子。
“陛下。”
福安儘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不那麼的尖細。
他低聲道:“這許多年了,我終於見到了這一幕,也不枉此生。”
楊廣看著福安站在那裡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最後隻化作長歎一聲:“這許多年,你對朕可有一絲一毫的真情?”
福安聽了這話,隻是低著頭沉默著。
而宇文化及則是看向楊廣發出了嘲笑的聲音:“當真是可笑,你的父親殺害了彆人全家,最後他變成如今模樣也是你所造成的,你竟然還好意思問彆人對你是否有一絲一毫的真情?”
楊廣沒有理會宇文化及,隻是看著福安,堅定的想要一個答案。
福安隻是抬起頭,一字一句的說道:“何為真情,何為假意?騙人要先騙過自己,這許多年,真的也成了假的,假的也成了真的。”
說完之後,福安扭過頭看向宇文化及:“宇文將軍,時間不多了。”
宇文化及長歎一聲:“彆催彆催,咱們總要讓陛下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相,如此才好做一個明白鬼的。”
他看著楊廣繼續說道:“陛下,咱們繼續說。”
“你知道為何天下會變成如今的模樣麼?”
“您知道,這其中還有誰的功勞麼?”
楊廣坐在那裡,此時的他頭好像也不痛了,他思索了片刻後說道:“恐怕張世安、裴矩以及陳若瀚都是這其中的一隻手吧?還有李二郎。”
宇文化及倒是沒有驚訝楊廣全都猜出來事情的真相,隻是笑著說道:“陛下當真是聰慧。”
“張世安與裴矩都是盈安的弟子,張世安是家中次子,不受到父親的喜愛,過的甚至不如一個奴婢,他淪落在街頭的時候,是盈安見著可憐,收他為弟子,傳授他詩文才學。”
“裴矩也是如此。”
“這二人都是天生奇才。”
“起初的時候,盈安並沒有打算讓他們參與到這事情當中——他與萬歲帝一樣,有一個毛病就是心軟。”
“後來,他整理萬歲帝文稿的時候,被裴矩與張世安看見了,他們看到了“道”與“信仰”的道理存在,於是懇請盈安教授,盈安將事情原委與他們說了之後,他們自願入局。”
“你與楊勇本不必爭到頭破血流地步的,但張世安與裴矩在其中,要的就是你們兄弟相殘,最後其中一個死在楊堅麵前,讓痛苦悔恨。”
楊廣隻是沉默著。
宇文化及則是看著遠處說道:“世安,出來吧。”
陰影中再次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張世安。
他看著楊廣,神色坦然的做著自我介紹:“陛下,臣本名為“張擇端”,先父姓張諱安年。”
張安年?!
楊廣猛的抬起頭,看著張世安,或者說看著“張擇端”:“你是萬歲帝的遺腹子?”
張擇端隻是笑著:“是啊,我是萬歲帝的遺腹子。”
“所以這許多年啊陛下,我從未對不起你過,因為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你我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楊廣再次陷入沉默。
他隻是長歎一口氣,一場從當年萬歲帝死亡之後沒多久便開始的布局,一個驚天的陰謀,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給那個人,那個名為“萬歲帝”的人複仇。
這本就是應當的。
“所以,能給朕一個體麵麼?”
“白綾?寶劍?”
楊廣知道,今日他絕對沒有生路了,但他臨死之前還是想要一個體麵。
此時,張擇端也好、福安也好、亦或者是宇文化及也好,都沒有開口,隻是緩緩的站了起來,看著遠處的方向,微微躬身。
他們似乎在迎接著什麼人一樣。
遠處,一個老人,老的皮都已經皺巴巴的,像是一張人皮包著一架骨頭的老人走了過來。
他像是燈油燃燒儘了的油燈一樣站在那裡,但眼睛中滿滿的都是期待和快意。
“體麵?”
他的聲音尖銳。
“當年你們給萬歲爺體麵了麼?”
“啊?”
盈安的聲音尖銳,他顫顫巍巍的從手中拿出匕首。
“今日,我便要為萬歲爺複仇!”
楊廣還沒來得及說話,左右便走出來好幾個侍衛,將楊廣架在那裡。
他整個人都被控製住無法掙紮,無法動彈。
盈安顫顫巍巍的走了上去,而後將手中匕首猛的插入楊廣的心臟。
下一刻,鮮血迸發。
盈安將匕首遞給了張擇端:“孩子,你父親的仇,你親自來報!”
張擇端看向楊廣,閉上眼睛,許多年的記憶從頭浮現。
那個雨夜,那個和如今一模一樣的雨夜,他的父親死在了這裡。
“您知道為何今夜您會在這裡麼?”
張擇端笑著走向楊廣:“因為當年,我父親也是死在這樣的一個雨夜,死在這座大殿中。”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第二刀插入楊廣心臟,這個時候的楊廣已經陷入了死亡的掙紮和痛苦當中。
而第三刀則是被福安所舉,他看著楊廣,眼睛中無數的情緒紛雜,他輕輕的用手蓋住了楊廣的眼睛,低聲道:“陛下,殺父之仇不得不報,多年情誼便化作這一刀吧。”
他先將匕首插入楊廣胸口,在所有人都未曾反應過來的時候,將匕首再次插入自己的胸口。
楊廣聽到了那匕首的聲音,緩慢的閉上了眼睛。
雨夜。
宮中的許多楊廣心腹全部都被士卒殺了個乾淨,地上的雨水全部都變成了紅色的血水。
大業七年,冬末。
大業帝被殺害於宮中,為當年萬歲帝身邊的舊人“盈安”以及萬歲帝遺腹子“張擇端”、中書令王文遺腹子“王安”所為,三人被趕來的將軍宇文化及擒拿。
後於朝堂之上認罪伏法。
大業七年。
群臣上奏,請宇文化及登基。
大業八年,宇文化及登基,改國號為“晉”,改元:昌德。
天下聞之動蕩。
昌德元年
中原鹿正肥,安能穩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