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的話音剛落,段嶽便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投向遠處,似乎透過錯落的樓閣,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封侯?”段嶽低聲重複了一遍,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朝廷這是打算用爵位來安撫人心嗎?平城丟了,連派兵奪回的勇氣都沒有,反而急著封賞我們這些土匪,真是可笑。”
段景沒有立刻回應,思索片刻,看向段嶽道,“朝廷的用意,未必隻是安撫人心。”
“哦?”段嶽挑了挑眉,顯然對段嶽的話產生了興趣,“那你的意思是?”
段景輕輕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說道:“朝廷封侯,未必隻是為了安撫我們。或許,他們是想借我們的手,去對付其他起義軍。”
段嶽聞言,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冷笑了一聲:“借刀殺人?朝廷倒是打得好算盤。不過,他們憑什麼認為我們會乖乖聽話?”
“憑我們現在的處境。”段嶽放下茶杯,語氣平靜,“我們的目標一直是彭城,如果在攻下彭城後,丟了平城,沒有朝廷的任命文書和支持,單憑自己的力量,想要重新奪回城池,幾乎是不可能的。朝廷封侯,表麵上是為了安撫我們,實際上卻是給了我們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能守好平城,但是作為交換也是需要我們去對付其他起義軍,隻要我們能打起來,朝廷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段嶽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這麼說來,朝廷是想讓我們當他的走狗去送死?”
“未必是送死。”段景搖了搖頭,“他們或許也清楚,單憑我們這些人,未必能對付得了那些盤踞依舊的軍隊。但他們更清楚,如果我們不動手,起義軍的勢力隻會越來越大,到時候朝廷的處境會更加艱難。所以,他們寧願賭一把,賭我們能在其他軍隊手中撕開一道口子。”
段嶽冷笑了一聲:“朝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不過,彭城可還在朝廷的管控下,我們就算打下它,也不會跟其他軍隊起衝突了,他們哪裡來的自信我們會替他們賣命?”
段景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目光投向遠處的山脈。片刻後,他才低聲說道:“就憑糧食握在他們手裡,我們就不得不為朝廷賣命。”
“糧食?”段嶽皺了皺眉,顯然沒有完全理解段景的意思。
段景轉過身,目光直視段嶽:“平城是我們現在的根基,因為這裡氣候地形的特殊,如果現在真的丟了平城,我們就徹底失去了立足之地,所以我們至少需要在這三四個月內守穩了平城。但現在問題在於我們沒有足夠的糧食,沒有糧食,我們就一定守不住這裡。朝廷這時候下來封侯,算是給了我們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去搶,不過他們希望我們搶占的不是彭城,而是在西南起義軍名下的黎城!隻要我們奪回黎城,朝廷的封賞會再次下來,西南起義軍的威脅也會被解除。”
段嶽聽完,眼中閃過一絲恍然,但隨即冷哼一聲:“可是黎城距離平城過遠,對朝廷和西南起義的綠雲軍來說算是樞紐,但對我們來說卻毫無作用。”
“要的就是隔的區域太過遠,不便於我們管理,這樣我們才不會接手,否則朝廷這不就成了給我們做嫁衣了嗎?之後肯定會有運輸糧草的旨意來威脅我們出兵黎城,會給一部分糧食幫助我們度過初雪,但不會給全,最多隻能堅持到我們妥協,如果我們肯派兵西南,才會等到第二批的救濟糧草。”段景想到前麵被燒掉的糧草,現在看來是真的不隻是泄憤而已。
“你的意思是還會有第三批?”段嶽總覺得哪裡不合適,有種不上不下的感覺。
“有的,那就要看我們能不能勝利了。”段景的語氣依舊平靜,但眼中卻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如果我軍勝算較大,那麼這第三批的糧草和救援就會到達,如果是對方,朝廷不但傷了他們的元氣,還能省省力氣和糧食。”
段嶽算是明白了,那些狗東西打的什麼主意,“不單是救援吧,他封的是侯,而不是防禦使,沒有給指揮正規軍隊的權利,那麼也無法調動,地方資源進行防禦。哪怕拿下黎城也無法名正言順的收下黎城,這根本沒想把黎城給我們!”
段景同樣也是這麼想的,“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看似沒有收攏兵權,給了我們極大的自主權利。卻牢牢把控住我們的活動範圍,彆說是黎城,就是彭城我們也不能隨意動手。”
“嗬,平城就算來了新任知府,也彆想從我手裡分走絲毫的管理權!”段嶽決定看顧好現在在手的權利。
“這就是他們想達到的效果,隻要兄長把目光局限於平城,不斷的和知府拉扯奪權,就沒有精力再出兵彭城!”段景一掌拍在窗沿上,憤怒回身,坐到段嶽身邊。
段嶽算是明白朝廷準備玩什麼陰謀,可想不到如何破局。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隻有窗外的風聲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涼意。
過了片刻,段嶽忽然開口問道:“仲軒,你覺得朝廷賑災的糧草,什麼時候會到?”
段景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按照朝廷的慣例,救災的物資通常會在戰事結束後的一個月內下達。不過,這次的情況有些特殊,朝廷可能會加快速度。我猜,最多再過十天,糧草就會到達平城。”
“十天……”段嶽低聲重複了一遍,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十天之後,我們手裡沒有足夠的糧食,也沒有錢財購買糧食,就隻能聽從朝廷的話麵對綠雲軍了,嗬,竟然被逼到這個份上。”
段景再次核對簿冊上的數字,“沒有辦法,無論購買還是征收我們都收不到足量的糧食,這些糧食夠我們過冬,但是加上城中百姓那是萬萬不夠的,隻有接了朝廷的賑災糧。所以無論接不接受,我們必須在這十天之內,做好一切決定。”
段嶽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是他們最關鍵的時刻。
隔日到了薑白去段景那裡把脈的日子,薑白敲開門就看見段景手拿著移文滿臉疲憊的坐在書桌後,另一隻手還按揉著太陽穴。
“軍師,這樣不行,你現在憂思過重,還時常熬夜,會一直影響著心臟和氣血的恢複。”薑白對於把脈的結果不甚滿意。
“事物繁雜,怎麼可能不思慮過多?”段景苦笑,熬夜和思慮這事真不是他想停就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