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郎,已經好了呀!”
“王夫子,上墳去啊!王家大郎,看起來精神多了!”
看到王和垚父子,村民們紛紛打招呼,仿佛驚詫於王和垚的溫和和彬彬有禮。
王和垚麵帶微笑,人畜無害,打量著“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的鄉村三月。
野花盛放,柳枝隨風而動,滿眼的綠色,一條玉帶似的河流緩緩流淌,將一座古城分成兩半,青山掩映,綠水長流,煙雨蒙蒙。
那一定就是眾人口中的餘姚城了。
北麵那座山,一定是父親提過的,王陽明的故居龍泉山了。而南麵雲嵐霧罩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四明山了。
可惜,他不能問,否則父親又以為他是被嚇壞的傻子,又該憂心忡忡了。
田間那些正在忙碌的戴著鬥笠、穿著蓑衣的年輕女子,都是直起身來,打量著風度翩翩的王和垚父子。
王和垚微笑示以回應,許多女子都是臉上飛紅,紛紛扭過頭去。王父咳嗽了一聲,王和垚醒悟過來,趕緊收回微笑和目光,板起臉向前,目不斜視。
不過,碧綠的原野、盛開的鮮花、天空自有飛翔的小鳥、美麗的少女、香醇的美酒、動人的歌聲……
他喜歡這人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
墳上不多的雜草被拔去,墳上添了把新土,一盤蘋果、一盤點心擺在碑前。
“泰山大人,你就安息吧,我會照顧好她們母子的。”
王父蹲在老泰山的墓前,自言自語,細雨灑在他臉上,淚水朦朧,格外的虔誠。
王和垚心頭感動。不知此時,誰在自己的墓前憑吊哀思?
應該沒有那麼快,自己的遺體或許還沒有找到。
“阿爹,外公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王和垚不由自主問了出來。
“你外公,天下最好的善人,心腸最好。”
王父回答著兒子的話,語氣裡都是傷感。
“當年天下大亂,阿爹從北地流落江南,九死一生。幸虧你外公收留,又將你阿母許配給我。若不是他老人家,阿爹已經……唉……”
王父長歎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阿爹,放心吧,外公一定會在天上保佑咱們!”
王和垚站在父親身後,寬慰著神色戚戚的父親。
外公心善,不計較身份地位,父親真情流露,雙方都是重情重義之人。
“垚兒,我要你在你外公的墳前發誓,永不考取功名,永不進入官場!”
王父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忽然站起身來,鄭重向兒子說道。
王和垚一驚,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
看父親臉色凝重,一本正經,好像不是在開玩笑。
“阿爹,這又是為何?”
王和垚一頭霧水,小聲問道。
莫非,父親是有心結,或是……抗清義士……前朝遺民?
“阿爹有難言之隱,你就說,你答不答應?”
王父斬釘截鐵,果斷異常,和王和垚腦子裡“妻管嚴”的柔弱印象截然不同。
“阿爹放心,我在外公的墳前發誓,我答應你就是,絕不考取功名。”
科舉取士,八股文,那不是開玩笑嗎?
以自己在四書五經上的造詣,能中舉才怪!
秀才、廩生、貢生等等,完全沒興趣,完全沒信心、完全沒時間,造反還來不及昵!
“這事,不要讓你阿母知道。為這事,我和她吵過多次,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王父輕輕點了點頭,看著煙雨蒙蒙的遠處,喃喃自語,眼神迷惘,如癡如醉。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
“阿爹,你在說什麼?是李煜的詞嗎?”
王和垚聽的迷迷糊糊,感情父親真是個……遺民!
在詩詞上,他不但是個愛好者,曆史、文學是他的真愛,而且,他還是個積極的參與者,發表點文章,參加些比賽什麼的,樂此不疲。
“沒什麼,隻是發些牢騷而已。”
王父擺擺手,情緒低落。
王和垚點點頭,沒有追問。
以父親的年齡,明末清初時,應該是他的童年或少年時代,誰沒有點糟心的往事。
回來的路上,經過一塊天地,正好看到鄭寧單薄的身影,正在一處墳頭祭拜。
“阿爹,你要是有事,你忙去。我一個人走走,活動活動。”
王和垚目不斜視,關切地說道。
“不瞞你說,阿爹學堂裡真有些事情,那……阿爹先走了!”
王父眼神閃爍,似乎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去吧!彆耽擱!”
王和垚揮揮手,目送父親的身影消失在煙雨中。
隔壁老王,王和垚不由得莞爾。
父親是隔壁老王,他豈不是成了隔壁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