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勤靠回椅背上,神情落寞。
“為這些破事,老夫是夜夜難眠,白發都多了許多。”
王和垚恍然大悟,原來高家勤是為了戰事,而不僅僅是那幾道數學題。
這個餘姚縣令,也是個熱心腸之人。
“大人憂國憂民,小人感佩之至!”
王和垚滿臉堆笑,高家勤卻是鄙夷地瞪了一眼他。
“什麼憂國憂民,隻不過一介俗人,放不下而已。”
“大人,民族積弱,戰亂紛起,正需要有用之才救國救民,開啟民智,造福子孫後代。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大人拳拳用心,實乃百姓之福,民族之幸,小人景仰!”
王和垚肉麻地恭維了起來。
“馬屁精!宦海浮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而已。”
高家勤麵上泛起一絲紅光,隨即臉色一板。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你出口成章,有幾分才學,果然是姚江書院的學子。不過,民族、開啟民智這些話,還是少說為妙,小心禍從口出。”
當朝文網密織,一旦給發現疑似針砭時弊,也是毫不留情,非關即殺。
“大人放心,學生也隻是私下裡嘀咕幾句。至於到了外麵,自然是隻字不提,三緘其口了。”
王和垚心知肚明,信誓旦旦,就差拍胸脯發誓了。
高家勤點了點頭,目露讚賞之色。
王和垚做事謹慎,極有分寸,倒是不讓他擔心。
“安之,你有沒有想過考取功名?”
王和垚天資聰穎,他倒是想提攜一下,看能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幫助。
“大人,學生倒是想,不過家父不讓學生入仕,學生隻能苟延殘喘,躬耕於南原了。”
“令尊!”
高家勤吃了一驚,有些失望。
王和垚的父親無意讓王和垚科考,匪夷所思。
窮文富武,也不知道王士元這窮儒,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王和垚,你難道真的要麵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當個農夫?”
高家勤看著王和垚,目光中有些惋惜。
“大人,吳三桂、耿精忠接連起事,各派之間,必有數場大戰。學生也想為國殺敵,為百姓謀福祉,讓天下太平。奈何報國無門,學生很是苦惱!”
王和垚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年輕人,有誌氣當然好了!”
高家勤欣慰地點點頭,無奈道:
“令尊不讓你入仕,老夫也是無能為力。”
“大人,也不能吊死在科舉這一棵樹上。”
看到高家勤疑惑的目光,王和垚趕緊開口,說出了半點心聲。
“惟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學生不想做此等酸儒,學生隻想如漢時班定遠一般,棄筆從戎,萬裡封侯,報效國家!”
“你要棄筆從戎?”
高家勤驚詫地看著王和垚,片刻才點了點頭。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你倒是有一片愛國之心,這很難得。”
高家勤低頭思索片刻,這才抬起頭來。
“老夫有一位會稽同鄉,前些年在廣東經商,今年回鄉定居。此人正在會稽招募鄉勇,以報國家。這人性烈如火,很是有些才能。老夫修書一封,你投在他的麾下,或許能有些作為。”
王和垚微微有些失落。
一個商人,自己去投靠他,又能有什麼前途?
王和垚眼睛裡麵的失落,被高家勤敏銳地捕捉到。
“安之,不要小看此人,也不要小看了世人。此人姓姚名啟聖,家財萬貫,富甲一方,更難得的是,此人的妹夫黃錫兗,乃是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是當今天子的重臣。”
高家勤似笑非笑,王和垚恍然大悟之餘,心頭巨震。
姚啟聖,不就是曆史上攻取台灣的那個福建總督嗎?
“黃錫兗是東閣大學士,其族弟黃誌美為廣東高州知府,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富鴻基是其妹夫,翰林院編修李光地又是富鴻基的妹夫。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跟著姚啟聖,出頭之日不難。”
李光地,這人的名字王和垚倒是聽過,似乎是康熙器重的一個漢臣。
王和垚暗暗心驚。怪不得曆史上姚啟聖從一介布衣到福建總督,不過四五年功夫,總以為是風雲際會,時勢成人,現在才知道,還是脫不了世俗之情。
“大人,學生前去,姚啟聖會買大人的麵子?”
王和垚試探性問道。
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高家勤和姚啟聖必然有些交情,不然也不會讓自己前去投靠。
“這你就放心吧!姚啟聖和老夫算是同鄉,你要願意過去,老夫可全力撮合此事。”
高家勤溫聲說道,心頭卻有些失望。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個王和垚,想要去從軍,一刀一槍掙取功名,路恐怕要艱險的多。
自己本想收王和垚為弟子,邀請名流,廣而告之。現在看來,得好好斟酌一下了。
“多謝大人栽培!”
王和垚鄭重施了一禮。
無緣無故,非親非故,高家勤能為他的前程著想,他已經欠對方一個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