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是餘姚縣鹿亭鎮人,從小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整日裡渾渾噩噩,混到了十七歲。
無拘無束沒人管,也讓狗子養成了吊兒郎當的習慣,油嘴滑舌,察人觀色、見人下飯、那都是基本操作。
但癡迷聽書的習慣,也讓狗子對“劉關張桃園三結義”、“關二爺千裡走單騎”這些忠義之事尤其著迷,尤其是幻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橫刀立馬,建功立業,闖出一番天地來。
明太祖朱元璋起事之前,不就是個叫花子嗎?
除了想當英雄之外,狗子還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彆人托付的事情,一定會辦到。這和關雲長千裡護嫂,好似有異曲同工之妙。
官府的公文下來,大嵐山巡檢司招募巡丁,裡長看他孤孤單單,將他編了進去。鎮子裡麵一起去當巡丁的,還有另外幾個人。
而他,則是受眾人的委托,在這裡等候縣上派的人過來,大家一起去巡檢司。
五更天,鹿亭鎮北五裡,兩旁連綿起伏的山丘,夾雜著中間崎嶇的驛道,朦朦朧朧之中,一處坍塌的斷垣殘壁裡麵,狗子倚著牆角,睡的正熟。
睡夢中,他穿著一身吉服,正在和新娘子拜堂成親,洞房之中,他挑起了新娘子頭上的紅布。新娘子長的沉魚落雁,就跟鎮上陳二哥白白嫩嫩的新媳婦一樣……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似乎還有說話聲,狗子的眼睛睜開,耳朵也豎了起來。
他輕輕擦去了嘴角的口水,仔細傾聽。
“老二,你確定,那個什麼狗屁“餘姚六君子”,真會從二道梁經過嗎?”
一個渾厚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
“大哥,兄弟我敢肯定,那幾個小子,一定會從這裡經過!除了這條路,另外一條去巡檢司的太繞,得多出一個多時辰!”
另外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同樣是低聲細語。
“你確定,沒有官兵護送他們?”
同樣是大哥渾厚的聲音。他就站在斷牆邊,和狗子以牆之隔。
“絕對沒有!不過,四明山不太平,他們五個人,都發了紅纓槍。”
狗子正聽的仔細,忽然一股腥臭的熱浪射進了廢墟,落在他身旁的瓦礫上,飛濺開來,落的他滿臉半身都是。
原來是大哥開始放水,他並不知道,半人高的牆後,還藏著個人。
狗子一動不動,不用想他也知道,這肯定是四明山上的一股土匪了。
如果他猜的不錯,這些人肯定是“南霸天”一夥人,怪不得他覺得有些熟悉。
“想我“南霸天”也是四明山的一方好漢,卻要乾著偷雞摸狗的勾當!”
果然,放水完畢,大哥理好了衣服,感慨地說了出來。
果然是“南霸天”,這個狗賊,可沒少到鎮子上欺男霸女、燒殺搶掠。
狗子一動不動,臉上的尿都不敢擦,緊緊握住了腰裡的砍柴刀。
萬一被這些人發現,肯定是小命不保。
“大哥,這不是沒有辦法嗎?傳來的消息說,這幾個家夥都有兩下子,不好對付,尤其是那個姓王的小子,幾個壯漢進不了身,還是小心些為好!”
老二輕聲回道,聲音忽然有些猥瑣。
“大哥,這六個人裡麵,有一個還是個女的,長得很是俊秀,才十四五歲,還是個雛!”
大哥輕聲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
“告訴兄弟們,一會鳥銃對準了那幾個狗娘養的,不要傷了女人。”
大哥看了看周圍,擺擺手。
“天快亮了,趕到二道梁,見機行事!”
大哥帶著眾人離開。狗子聽的仔細,等土匪們走遠,這才鑽了出來,用衣裳擦去了臉上的尿液。
“狗日的,好臭!”
狗子擦完臉,愣了半刻,這才抄小路,向南麵而去。
遠處青山綠水,近處楊柳依依,鳥兒嘰嘰喳喳,不時有小動物奔出叢林,衣衫破爛的淳樸鄉民,破敗的土牆茅屋,風景優美,民生卻是凋敝。
浙東百姓的生活困苦,王和垚已經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就像他自己,重生這麼長時間,吃肉的機會都是難得。
五男一女,都是少年,六人一馬,馬上馱著眾人的行禮,雖然沒有躍馬揚鞭,但也是意氣風發,躊躇滿誌。
從今天起,五男便是大嵐山巡檢司的巡丁,而一女則是大嵐山巡檢司的雜物人員。
青山綠水少年行,天氣賊好,這好像不是去當差,反而像是去旅遊。
王和垚搖搖頭,微微覺得有些遺憾。
要是有冰啤酒、冰可樂,再帶些薯片零食,有個溫柔體貼的女友,就再好不過了。
大嵐山巡檢司位於大嵐山南麓的四明鄉最北端鹿亭,低處水陸要衝,距離大嵐山不過二十裡地,距離餘姚縣城三十裡地,官府設巡檢司於此,也是用心良苦。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雖然沒有馬,孫家純的情緒卻是不錯,興致勃勃讀了出來。
餘姚文風濃厚,就連孫家純這個大老粗,也能脫口而出李太白的“俠客行”來。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鄭思明接著說道,白淨的臉上也是奮然。
“春秋有朱亥侯贏,萬古流芳,名垂青史。今天就看我們這些不肖子孫,能不能有所作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