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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雷天這一下的身法,竟然是——大鵬展翅!
他運勁之時,雖無拳勢加持,僅憑強悍至極的純粹力量,仍有籠罩天地,席卷四海的霸道。
徐行目光猛然一亮,豪笑一聲,腳尖如擺蓮,氣血沸騰,將周遭溪水蒸騰成一片白霧,雙手齊出,迎向破空襲來,宛如彈丸的萬千水珠。
他兩手絞磨,一旋一撐,空氣旋動,形成颶風般的劇烈氣流,宛如大鵬振翅拍浪,卷起千重浪濤,朝水珠反卷而去。
砰砰砰砰砰!!!
鋪天蓋地的水珠,就像是撞上一張無形且巨大的牛皮革,發出沉悶撞擊聲,在徐行雙手之間,破碎成一片白茫茫的水霧,彌漫開去。
白霧之後,大雷天已從廢墟踏進小溪,來到徐行麵前,以自身無與倫比的巨大身軀,將徐行徹底籠罩。
他兩腳挫碾震促,周身皮肉猛然震顫如波紋,以腳跟為軸,腳尖虛領旋轉,身腰為車軸,腳似鑽頭,深深刺進河底。
這個始終橫衝直撞、直來直去的巨漢,此際竟然給人一種“無處不圓”之感。
可哪怕是腳步畫圈,身形成圓,那種純粹剛強的力量感,仍是噴薄欲出。
就像是一杆鐵槍,猛地被壓成彎弓,任誰都看得出來,彎曲弧度越大,稍後將要爆發出來的力量,就是越是強悍,越是無可匹敵!
大圓帶小圓,大圈領小圈,大雷天左臂也如車輪旋轉一周,他左手捏成拳頭,將其中空氣都捏得碎裂爆散,雷動轟鳴。
徐行認得這種拳法,這正是寶龍王爺仗之以縱橫四海,被譽為天下剛猛第一的拳法。
——忽雷架子翻天手!
以“大鵬展翅”的身法發勁,再輔以“忽雷架翻天手”的暴烈打法,這一拳的確不負“翻天”之名。
徐行隻覺得大雷天這一拳打出,就像是要扯得天穹崩塌,朝自己頭頂轟然砸落!
徐行滿頭長發,就已根根豎起,白皙肌膚上,更泛起一個個小疙瘩,密密麻麻,極為駭人。
厚重凝實的拳風,籠罩徐行全身上下。
這一拳還未真正擊下,他腳下、身邊那些被流水打磨得無比光滑的鵝卵石,都因被這拳風擠壓得紛紛破裂。
大雷天的筋骨,正如徐行的“空仙囊”,都是幾近“不壞”的大成就。
可由於那得天獨厚、天賦異稟的體魄,他的純粹力量,要更勝過徐行不止一籌。
畢竟,像大雷天這種,先天氣力數倍於常人,筋骨強悍雄壯的人,簡直是千萬裡挑一,這是徐行遠遠不及的。
雖然徐行也通過種種養煉氣息、錘煉內臟的秘法,後天改善體質,但比起這種打娘胎裡自帶的天賦,還是輸了起步。
更何況,朱天都在獲得這具身軀後,還用種種秘藥為其洗練筋骨,光是這些藥物的價值,就足以抵得上某些小國一年的全部收入。
除此之外,朱天都又引導其修行各種呼吸法、拳術,所耗費的心力,更是無可計量。
這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才造就了大雷天這個超出武道常理,世間僅有的怪物。
哪怕是真正“見神不壞”的人仙,也未必能擁有這種純粹至極的澎湃勇力。
再加上,他本身又不受宗師拳勢的影響,可以說,這個怪物簡直就是專為殺戮宗師而生。
拳法到了徐行這種地步,皮肉筋骨、五臟六腑、八萬四千毛孔都靈敏到了極致,宛如有無數微小神靈坐鎮其中,勘察一方。
大雷天這一拳,就像是將這些神靈儘數激發、喚醒,令徐行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湧來一波又一波,彷如永無止境的危機感。
徐行在這一瞬間意識到,接下來,他將要麵對的,乃是自成就宗師以來,最為凶險的一次對拚。
就算是“至虛”境界的心血來潮之能,也不能告訴徐行,在這一拚之後,他究竟是生是死。
可這危機感,絲毫沒有影響徐行的動作,他嘴角咧開,露出近乎天真的純粹笑意。
——打架這種事情,果然是要有凶險,有意外,才叫做有趣啊!
徐行渾身皮肉繃緊,大筋崩動,連環震爆,迸發出宛如成百上千張強弓重弩齊射的聲響,仿佛一下子,將此地化作萬箭攢簇、金戈鐵馬的戰場。
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澎湃喧沸的潮聲,間雜其中,難以掩蓋,像是滔天巨浪席卷而來,拍打高崖,衝刷礁石。
可以清晰看見,徐行的皮肉縫隙中,已浮現出一條又一條赤紅如火的細線,像是一副遍布全身上下的紋身圖案,又像是一張籠罩四肢百骸的焰網。
隻有離得近了才能發現,那不是火,而是沸騰至極、凝練至極的熱血。
就連徐行臉上,也出現數條縱橫交錯,覆蓋整張麵孔的赤紅血痕,令其人顯得無比凶戾。
簡直就像是一頭化形失敗,即將掙脫皮囊,顯出本相的大妖魔孽!
他屈起手肘,抬起右拳,旋身轉胯,含胸拔背,這一拳還還未真正打出,就聽一陣骨頭斷裂的清脆哢嚓聲。
成就“空仙囊”後,徐行就意識到,這個境界雖有剛柔並濟、大小如意之能,也有明顯的缺陷。
——比起修成極境,又經過合煉的皮肉,作為枝乾中節的骨架,實在是太過脆弱。
徐行一旦想要超出極限地運用皮肉之力,骨架便會撐持不住,開始崩裂。
筋骨的傷勢,向來難以愈合,而徐行又在修煉“三豐血經”的引導術,用養法來熬煮筋骨。
所以,自從練成“空仙囊”後,他還沒有哪一次,真正將這股力量運用到極致。
——直到,現在!
徐行已不去管自己的骨架能否支撐,筋絡能否承受,就連生死都也給拋開。
他所思所想隻有一件事。
——超出極限的力量,能否勝過這個怪物?!
徐行仰天長嘯,出拳!
“好!”
這個好字剛剛出口,便被兩大絕世高手正麵交手所爆發出來的浩大聲勢,給徹底蓋過。
兩拳相交,空氣大爆,周遭白霧一掃而空。
這一段湍急溪水,猛地升騰起來,如浪潮卷動,向上遊逆卷而去。
這一刹那,兩人身下驟然出現一截空蕩蕩、光禿禿的河床,下一刹那,就連河床也寸寸崩裂,向地下坍塌陷落。
滔天水光中,一抹濃鬱到化不開的朱紅,暴現場中,竟是如狼煙一般,筆直向天,久久不散。
那是從徐行渾身上下,激射出來的血水。
水幕轟然落下,淋在兩人身上。
徐行發絲濡濕,粘在額頭上,他渾身蒼白,毫無血色,渾似一個本就身懷重病,弱不禁風,卻又不幸落水的落魄士子。
這一拚之後,徐行已經虛弱到,連“入雨不濕”的分水之能,都無法施展。
大雷天語氣低沉,一字一句地道:
“好拳。”
言閉,血水蜿蜒如小蛇,從他七竅中流出,再無聲息,當場氣絕。
徐行晃了晃身子,哈哈大笑,心滿意足。
“自然是好拳!”
大雷天的筋骨力量雖然強至無可比擬,但在徐行這以自毀為代價,才迫發出來的最後一擊前,仍是被壓過一頭。
這種將一切都賭注在一擊中的純粹肉身對拚,自然是強者生,弱者死!
不過,就連徐行也無法辨認,剛剛那個意識,究竟是短暫蘇醒的立花道雪本人,還是從這肉體中,重新誕生的存在?
肉身與精神的關係,究竟是怎樣?這種純粹煉體,拋棄一切精神的道路,又是否真正能夠走得通……
想到這些問題,縱然體內骨骼已有多處斷裂,徐行也沒有感到多少疼痛,反倒是生出一種由衷的喜悅。
武道之上,還有這麼多未解之謎。
實在是……太有趣了!
就在這時,一條大鐵槍自林中疾射而來,將一具破破爛爛的屍體,釘在大樹上,血水蜿蜒,肝腸飛灑。
這具屍體,正是上泉信綱。
比起死不瞑目的塚原卜傳,這位欲求萬世名的劍聖算得上幸運,無論如何,他的確已達成所願,留名史冊。
隻不過,後來人不會記得,他是開創了新陰流的一代劍聖,隻會記得,這是戚繼光的手下敗將、槍下亡魂。
鐵槍之後,便是渾身浴血的戚繼光,
倭奴國的刀客,體魄本就孱弱,畢生修為都在一口刀上,跟中原宗師比較兵械,還算有些看頭。
若是赤手空拳對練,除了大雷天這種天賦異稟之輩,便幾乎是毫無懸念。
而上泉信綱在剛剛那場圍殺中,不僅被徐行打碎了佩刀,還傷了虎口,以這種狀態,任何一個神完氣足的中原宗師,都能輕鬆將之擊殺。
更不要說,他的對手,還是自蘇醒以來,拳術修為便大有進境,且手持一杆大鐵槍的戚繼光。
麵對這樣一個幾乎不可能戰勝的對手,上泉信綱能夠撐持至今,都要多虧朱天都手下那群死士,以及他們攜帶的種種火器。
饒是如此,戚繼光也隻是多費了一番手腳,便將這些人儘數殺絕。
他一把扯去破破爛爛的衣袍,露出精煉健碩的上半身,見徐行無事,眼中擔憂散去,略帶調侃地抱怨道:
“踏法,說好分給我的菜,你先吃上一口,算是什麼意思?”
徐行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也打趣道:
“能給你留一口就不錯了。”
戚繼光卻極為認可這話,他搖了搖頭,感慨道:
“踏法,你剛剛不該為了咱們的口頭約定,便輕易放過這人的,這麼做,太冒險了。”
說著,戚繼光苦笑一聲,自嘲道:
“當然,這也有我的責任,把這群人想得太簡單了,自以為有你和小陸,此戰便是萬無一失。
現在看來,的確是太過懈怠了……”
戚繼光這話說得極為誠懇,甚至有幾分自我檢討的意味。
他在東南這些年,跟朱婆龍、朱天都交戰數年,大小幾百戰,自認已極為熟稔這兩位的果決性情。
可饒是如此,戚繼光也沒有想到,為了針對徐行,竟然能狠下決心,排布出這種豪華至極的恐怖陣容。
他更沒有想到,朱天都手裡,竟然還掌握著這樣一股強大的力量,如此陣容,哪怕是衝進京師,刺王殺駕,也不是沒有指望吧?
這個問題的答案,戚繼光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朱天都當初是帶著這群人,突襲象山大營,那自己定然已是十死無生。
越是感到這群人的可怕,戚繼光對徐行的敬佩之情,就越發濃鬱。
——這個年輕人的拳法,的確已近乎仙人!
戚繼光轉過頭,看著那具雖死猶立的魁梧巨人,目中有些揮之不去的震撼。
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兩人戰鬥的場景,可那種仿若山崩地裂一般的聲勢,仍是令戚繼光感覺到這巨人的可怕。
如今親眼再見這人的死狀,以及周遭那些因戰鬥而產生的破壞,戚繼光對這種“可怕”的認識,又更多了一層,他歎息道:
“這東西若是放在戰場上,不知道會造成多大殺傷,踏法,我要替東南官兵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