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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行打爆雷恨之時,“五雷轟頂”的狂猛掌力,也順著他整條右臂衝進了身體裡。
伴隨著這股力量,一大片肉眼可見的突起,從徐行的掌心傳到小臂,再到大臂、肩頭、胸腹,乃至全身上下,再炸開一連串劈裡啪啦、宛如鞭炮的劇烈聲響。
這時,兩隻手掌,從徐行身後伸出,一左一右地搭在他肩頭,用力向下一按。
徐行隻感覺有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從這兩隻手掌中吐出,淌進四肢百骸,頃刻間流遍全身。
一股力量至陽至剛,浩浩蕩蕩,如長江大河,另一股則是柔而無匹,席卷橫掃,似狂飆颶風。
出手之人自然便是喬峰、段譽。
因徐行和雷恨動手太快、分出勝負也太快,所以哪怕滿樓食客皆翹首以盼,也隻有他們兩人能夠捕捉到此戰細節,並且發現徐行的異狀,出手相助。
外功高手難以對抗內家強者,就是因為他們的純粹爆發力就算再強,也難以對抗能夠滲透進世間絕大多數物質中,幾乎存在於另一個神秘層麵的內力。
大明王朝世界的武者,縱然是到了大拳師、宗師境界,有了自己的拳勢,想要打出精氣神合一的拳,都要遵循某種定理和規律。
而內力,就算再微弱的內力,都可以乾擾這個過程,令拳師們難以發揮出最強大的力量。
破壞,永遠比建設要容易百倍。
——可徐行,正是那個例外。
他的皮肉筋骨、五臟六腑、乃至那虛無縹緲的精神意誌,都在經過“燒身火”的熔鑄、煆燒後,抵達了一個圓滿無缺的地步,乃是真正的混元一體、密不可分。
喬峰和段譽隻感覺自己的內力進入徐行體內後,幾乎沒有感受到阻力,頃刻間便流遍全身。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也深刻感受到了,這個年輕人的體魄究竟強悍到一種什麼地步,剛剛那一掌拍死雷恨的爆發,竟還遠遠不是他的極限!
段譽的功力雖然深湛,畢竟未曆世事,故而對此感觸不算太深,喬峰卻已是極為震動。
要知道,這位丐幫總舵主雖一向是以內力雄渾浩瀚而著稱,可他的體魄亦是頗為雄健,喬峰本人也頗為以此自矜。
可此時此刻,喬峰卻由衷感到一種闊彆已久的“渺小”。
在他看來,徐行的體魄裡至少凝聚了三十頭白象、五十頭巨熊、一百頭雄獅的生命精華。
如若不然,人的體魄,怎麼能夠強悍到這種地步?!
在兩人震撼間,徐行也趁此機會,深刻感受了一番“內力”的存在形態,更體會到了這種神奇力量,究竟是如何在人身中流轉。
喬峰放開手,目中精光暴現,哈哈大笑道:
“小兄弟,我喬峰今日可服你啦!這身曠古絕今的煉體外功,你究竟是如何練得?!”
段譽上下打量一番徐行,忍不住搖頭道:
“似徐兄這般人物,竟然是外功高手,實在是……出人意料。”
聽到這番話,喬峰也深以為然地點頭。
在這個世界,除了最廣泛流傳的內功武道外,也並不是沒有其他的奇功異術。
喬峰的左臂右臂,“狂僧”梁癲、“瘋聖”蔡狂便是修行奇術的高手。
他們兩人皆能以秘法觀想本尊菩薩、守護金剛來禦敵,這種手段變化莫測,迥異於尋常武道,由心而生,因念而成,故被稱為“心功念法”。
名列“三絕神捕”的“捕神”劉獨峰麾下,也有六位親信極其擅長此道。
這六人雖然武功平平,卻能以心功念法催動名震天下的“捕神六寶”,發揮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威力,令天下人莫敢小看。
在段譽、喬峰兩人看來,徐行身上也有著這種奇術高手般,令人捉摸不透、高深莫測的氣質,所以,他們才會往這個方向去猜。
畢竟,在這個世界裡,修行橫練外功有成者,無不是筋肉虯結賁張,體壯如牛,身姿挺拔巍峨,一看便極具力量感。
所以,叫兩人如何能夠想象得到,如徐行這種風姿卓然,如天宮謫仙的俊秀人物,竟然會是一名煉體之道上的大行家、大宗師?!
徐行微微一笑,沒有急著搭話,而是看了眼雷恨的屍體,搖了搖頭,感慨道:
“今日與段兄、喬幫主一見,本是人生一大幸事,可惜,遇上這麼個玩意兒,當真掃興。”
段譽看了那死狀淒慘的屍體一眼,當即轉過頭去,雙手合十,絮絮叨叨地念了好一會兒佛經,才轉頭來,歎息道:
“徐兄,意氣之爭而已,又何必打生打死呢?”
就連喬峰也驚訝於徐行的手段,他沒想到這小兄弟雖貌似溫良,一動起手來,竟是果決得近乎淩厲,不留半分餘地。
不過,當他聽到段譽這話後,還是有些不以為然,濃眉一挑,大手一揮,道:
“此人名叫雷恨,平日裡仗著自己六分半堂四堂主的身份,一向是為非作歹,用人命來消恨過癮。
這種畜生,是死不足惜、死有餘辜,日後六分半堂若追究起來,此事自有我喬峰一肩擔之。”
如果說喬峰是不以為然,那徐行就完全是漫不經心、目中無人,他輕描淡寫道:
“喬兄,今天不是我惹了六分半堂,是六分半堂做的事,已經惹到了我,有事兒,自然也不該讓你來扛。”
言語間,徐行已拎起那具殘軀,以這具屍體為筆,寫下八個龍飛鳳舞、鐵畫銀鉤的大字。
“殺人者,徐踏法是也!”
段譽雖是琴棋書畫、胸有錦繡的書生,自幼也見識過不少名家的手筆,可又何曾見過有人以“以屍為筆”,來施展書法。
是以,眼見此情此景,段譽心中一時古怪至極,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見這八個法度森嚴、筆意縱橫的字,段譽心中的古怪感就越發濃烈,徐兄這個人還真是……
想了許久,段譽也沒有想出一個足夠確切的描述,來形容徐行,所有複雜情緒在他心底沉澱下來,最後隻彙成一股悠長歎息。
段譽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他此生未見之奇人,感慨之餘,他對徐行又多了幾分興趣。
——跟他一起,一定很好玩。
寫完後,徐行又從身上取出來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這些銀子都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從那些為非作歹的武人屍體上收刮來。
徐行將袋子擱放在地,拍拍手,滿意道:
“店家平白受此無妄之災,這些銀子,就算是補償了。”
段譽注意的是書法,喬峰看的則是徐行收拾手尾的流程。
他一見這行雲流水般的手法,就知道徐行手下少說也有幾十上百條人命,若非如此,絕不至如此熟練。
——這位徐兄弟,不會真是哪兒的大寇吧?
——可若是如此,以他的手段、相貌,又怎麼會江湖上寂寂無名?
而且,在剛剛跟段譽聯手,為徐行灌注內力時,喬峰就注意到,除了徐行之外,這個看似文弱的年輕書生,也是個了不得的高手。
兩個如此年輕、功力卻如此深湛的高手,難道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念及此處,喬峰既升起惜才之心,又對兩人來曆頗感興趣,當即拍板道:
“兩位兄弟,既然此地已不適合談話,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再痛飲一番,暢談平生?”
段譽昔年在懶殘大師手下學藝時,就曾聽大師兄沈虎禪多次提起這個名字,並稱之為生平最仰慕、最欽佩之人。
故此,段譽早就想跟這個大英雄、大豪傑結交一番,如今喬峰主動邀約,他是喜不自勝,斷沒有拒絕之理。
徐行當然是更不會拒絕。
對他這種純粹武俠迷來說,喬峰兩個字,就已足夠有吸引力。
但他們沒有想到,喬峰想要換的地方,不是京師中任何一家酒樓,而是——神侯府!
看著那座氣派非凡的大宅門,以及那五個神飛風躍的字,段譽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再轉過頭來,不可思議地問道:
“喬幫主,我們要在神侯府裡喝酒?”
另一邊,喬峰雙手都已掛滿酒壇子,其人行步之間,隻有酒水晃動聲,沒有發出絲毫碰撞聲。
段譽一看,就不免心生敬佩之情,他自忖若是易地而處,自己雖也能做到這種事,到底難以如喬峰這般輕鬆寫意、閒庭信步。
更何況,喬峰的內力,本就是當世第一流的至陽至剛之屬,能將這力量運用得如此綿柔,足見他在內功一道的造詣,究竟高到什麼地步。
不過,若說喬峰是讓段譽高山仰止的話,那徐行的表現,就是完全令他摸不著頭腦。
徐行雙臂環在胸前,捧著由酒壇子堆成的“高牆”,一壇疊一壇,中間雖有空隙,卻是立得穩穩當當,沒有一星半點的晃動,就像是被某種無形力量包裹,凝成一個堅實整體。
之所以說是“像是”,就是因為段譽感受得到,徐行完全沒有用任何內力亦或是法力,單純隻是憑皮肉顫動、筋骨彈抖,便完成了這一切。
段譽從來沒有想到過,有誰能夠將純粹的肉身力量,利用到這種如臂指使、剛柔如意的上乘化境。
這簡直是神乎其技!
段譽忽然發現,雖然跟這位徐兄隻相識了短短一會兒工夫,但他已給了自己太多太多震撼。
喬峰畢竟見多識廣,深深明白天下間臥虎藏龍的道理,自不會再多驚訝,隻是對段譽笑道:
“諸葛先生向來最愛提攜後輩,你們兩人都是少年英才,又是初到京師,無依無靠,自當前來拜會一番。
神侯府門檻雖高,卻隻為奸佞小人所設,向來不阻真正的英雄好漢。”
段譽看著喬峰,眼裡像是亮起兩顆大星,閃著又明又亮的光,由衷道:
“喬幫主當然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喬峰沒有說話,隻是再次哈哈一笑。
他實在是個很愛笑的人,每每笑起來,總給人豪情萬丈、豪氣乾雲之感,令周圍人也頗受感染。
就在這時,一個清清冷冷、疏疏淡淡的嗓音,從神侯府中響起,將喬峰的笑聲壓低,更把這種豪邁激烈的氛圍徹底抹去。
“自恃武力,目無法紀,天底下,還有這樣的英雄?
喬幫主,你可知道京師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若日後這般行事還是這般肆無忌憚,定然會惹來大禍。”
這聲音就如一條裹冰夾雪的霜河,淌流而出,令人刹那間從舌尖到脊背都泛起微涼。
其中還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喬峰隻是滿不在乎地一笑,段譽卻漲紅了臉,憋了一大口氣,鼓足了勁,想要跟那人好好理論一番。
可他還沒來得開口,就見徐行懷抱酒壇子,往前走出兩步,來到他和喬峰身前,輕笑道:
“大禍臨頭?誰要找喬幫主麻煩,還得先問過我!”
聽到這般不可一世的言語,喬峰心底忽然升起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
就好像自己在這個年輕人眼中,不是威風八麵,豪氣乾雲的總舵主,而是一個被他護在身後,照應周全的後輩。
喬峰從少年出世起,就是獨當一麵的天下英豪,向來是自食其力,故而,這種被人“護短”的感覺,他是從未體驗過。
更不要說,出麵“護短”的還是個隻跟他見過一麵,比他更年輕的年輕人。
這感覺是如此新奇,甚至令喬峰有些啼笑皆非。
不過,於此同時,還有一種強烈的感動、感懷,從他心頭洶湧而出。
這個小兄弟,的確值得結交!
就連府中那人也沒想到,徐行竟然會如此說話,被震得頓了一頓。
帶著森然冷意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你一個身無內功之人,也想替他遮風擋雨?”
這話雖是再明顯不過的鄙夷,可那人語氣裡,卻難掩深深蘊藏的如雪寂寞。
就連喬峰這種向來滿懷豪情壯誌的英雄漢子,聽到這話,心頭也不禁泛起些淺淺淡淡的悲意。
喬峰知道,那人不是在說徐行,而是在說他自己。
徐行哈哈一笑,聲波蕩開,將身前酒壇都震得顫抖不已,酒水在壇子中翻湧回滾,彙成一股如大潮拍岸的壯闊響動。
“朋友相交,貴以心知,若事事都論可不可為,那還成得了什麼事兒?
更何況,我縱使真是無拳無勇,難道還沒有一腔熱血、一條性命嗎?”
一時間,整個街道的人都聽到這句話,不禁回過頭來。
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神侯府門前,竟然站了這麼一個懷抱酒壇牆壁的顯眼人物。
言語間,神侯府大門洞開,隻見四名青衣童子,身後負劍,推著一架輪椅,緩緩出來。
輪椅上,坐了一個少年人,長袖古袍,白衣勝雪,素淨得就像是一道發源於萬仞寒峰,流淌於深山幽穀的冰河,滿是冷寂雪意。
他的膚格外白皙,雙腿擱在輪椅腳踏上,晃晃悠悠、渾不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