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昏沉，海浪的嘩嘩聲也變得輕緩。
羅恩在這靜謐的環境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知何時，沉睡中的基裡曼眉頭又開始緊鎖，身上纏繞著一絲莫名的能量。
這位攝政王陷入了幻像，就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又回到了舊日的夢魘。
噩夢的本質是對思維的乾擾，也許是過往陰影的影響，也許是某些亞空間存在的呼喚。
但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幻像不斷掠過。
基裡曼看到了璀璨的金光，帝皇幻夢號的巨大輪廓正在逐漸變大，在落日的餘暉中泛白，就像是空氣中的一座無與倫比的教堂。
宇宙藍紫色的背影勾勒出了教堂的輪廓，周圍遍布著千百萬的光點。
那些都是戰艦泛起的光芒。
他的父親、人類之主——帝皇發起的大遠征是如此的波瀾壯闊，人類的艦隊從泰拉出發，奔向遙遠的群星。
人類掃清寰宇，成為了銀河的霸主。
那是人類接近輝煌的時刻，可沒想到那僅僅是落日餘暉、黑夜的開始。
“這一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基裡曼嘗試思考這件複雜的事，卻沒能得到確切的答案，或許是答案太多了。
實際上，衰亡的征兆早就開始了。
他回到了尼凱亞那場會議。
雖然那張著名的出席名單以及帝國的曆史記載中，沒有關於他參與這場會議的記錄。
但他的確在那裡，還有更多的原體兄弟也在。
帝皇下令使用了虛假信息，以保證任何人的證詞都不會“被他人注視的恐懼所玷汙”。
這場會議是對千子軍團的審判，也是一場原體們關於如何在軍團中運用亞空間力量的爭端。
最終，帝皇給出了答案。
他頒布了“尼凱亞法令”，規定除了導航者、星語者之外，任何的存在都不得使用靈能，特彆是星際戰士軍團。
“不聽我勸誡、不相信我的，必諱招致禍患。
他必作我的仇敵，我定會毀滅他和他的一切追隨者，直到末後，他必後悔離棄我之光明。”
帝皇曾在尼凱亞會議上如此說道。
他當著眾人的麵，冰冷地怒斥了任性的原體親子：
“你若繼續和亞空間接觸，依賴那份力量……馬格努斯，我必將讓毀滅降臨到你的頭上，你和你的軍團會永遠消失在帝國的記錄裡！”
基裡曼清晰地記得。
當時馬格努斯聽到這些話後，麵色蒼白、高傲如同岩石般垮塌，他跪到了地上發誓服從。
之後，各大軍團被要求解散智庫部門。
而原體們則要控製自己，不得使用已有的靈能力量。
隻是後來，人們發現這種亞空間能力是抵抗混沌異端最有效的手段。
帝皇的法律在荷魯斯之亂期間，對忠誠軍團的戰鬥造成了嚴重的阻礙，難以應付那些秘密使用智庫的叛變軍團。
所以，基裡曼認為這一項法令需要被廢除，否則他們將無法贏得這場勝利。
然而事實也是如此，尼凱亞法令的執行被強行中止了。
基裡曼沉浸在過往的幻象，但他的關注點不在靈能，也不在亞空間，而是在於原體們的爭執與敵對。
他恍然發現一個事實，並為此感到悲哀，原來自己的原體兄弟們從未團結過，仇恨的種子早就埋下。
現在看來。
他們的父親帝皇，是如此的自大、冰冷粗暴且疏於管理，如此的一意孤行，幾乎沒有考慮到任何原體親子情感與感受。
或許，他不善於表達情感、過於理性，而又太相信這些基因超人類親子的意誌。
以為他們會像自己那樣大公無私，能夠為人類犧牲一切。
殊不知，他們跟所有人類的兒子一樣，希望得到父愛，渴望得到認可，都有著各自的理想與追求。
但原體親子得到的，隻是帝皇冰冷冷的指令。
基裡曼無法正確評判帝皇的為人，有人說他是自大的暴君、失敗的父親，也有人說他是偉大而仁慈的君主。
這些都過去了。
如今他們的父親帝皇已經死去，枯骨懸於黃金王座，依靠亞空間的力量保留著一絲意識。
他甚至不能確定，對方是否還是帝皇。
基裡曼從來不願相信，那位帝皇會變成神明，變成了曾經厭惡的存在。
那是極為可悲的。
但毫無疑問，帝皇對人類的貢獻和庇護是無可指摘的。
“我也是一個缺乏人情味、時常被傲慢和信仰蒙蔽之人，那些禮賢下士、談笑風生，都隻是為了達到目的的手段。
或許，我跟父親也沒有什麼兩樣……”
這位富有魅力、和善的攝政王冰冷地剖析著自己。
為達到目的，他也不惜實施冰冷的殺戮。
在很多年之前，他就已經學到，政治和戰爭都是一張數據表格，上麵文字以鮮血書寫。
“或許除了冰冷的理性之外，我們需要情感，而且比想象中的還要脆弱……”
基裡曼如此想道。
他曾在理性的驅使下，犯下太多的殺戮，或許有些殺戮是愚昧、能夠避免的。
自己的兄弟懷言者之主、第十七原體——洛嘉是最為狂熱崇拜父親帝皇之人。
帝國建立之初，洛嘉率領懷言者逐步消滅了帝國境內所有的褻瀆行徑和異端行為，焚滅了舊有的經文、象征，新的巨大紀念碑、大教堂拔地而起。
以保證人類對帝皇的信仰得以持續。
他還撰寫了大量關於帝皇神性和正義的著作，對大眾做了隆重的布道與演講。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聖言錄》。
不僅如此，洛嘉還在被征服的星球上建造了一座“完美之城”——摩納齊亞。
那是他傾注了最多心血的神聖之城，裡麵居住了大量的聖徒。
以歌頌帝皇的偉大。
然而，帝皇對洛嘉和懷言者緩慢的征服進度不滿，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征服銀河以應對未來的危機。
更對洛嘉等人的迷信崇拜不滿。
因為大遠征的主要願景之一，就是將人類從愚昧、無知的宗教崇拜中解放出來。
所以帝皇譴責了洛嘉，命令他加快征服進度，而不是製造盲目的崇拜信仰，還命令基裡曼去毀滅“完美之城”摩納齊亞。
基裡曼遵從了命令，率領極限軍團去焚毀了摩納齊亞，將那裡化為灰燼。
但他沒想到的是。
帝皇之後又命令他陪同自己去見洛嘉以及懷言者。
這位攝政王在幻像中又見證了當時的場麵，帝皇利用靈能威壓，強迫洛嘉和懷言者跪倒在他的麵前。
而自己這位焚毀摩納齊亞的執行者就在帝皇身邊。
這對於一位原體來說，毫無疑問是莫大的羞辱，精神上的重大打擊。
之後，基裡曼便又繼續去征戰了。
但他後來聽說洛嘉把自己關在房間之內，對帝皇的命令默禱了一個月。
這期間那位原體兄弟隻穿著一件毛織長袍生活作息，也不跟任何人說話。
當帝皇再次準備譴責懷言者軍團進度時，洛嘉已經率領軍隊返回了大遠征。
那些原體兄弟遵從命令加快了征服的速度，沿途的世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在了懷言者的麵前。
但令所有人愕然的是，洛嘉成為了第一位背叛的原體，早在荷魯斯之亂前的數十年，就在諸神的引誘下墮入了混沌。
而且深刻地影響到後來的荷魯斯之亂。
以基裡曼如今的思維看來，洛嘉的行為的確是錯誤了，偏離了軌跡，但父親帝皇的處理也過於粗暴了。
或許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在羅恩的影響下，這位攝政王在看待事情的時候除了理性之外，還帶有一絲情感的溫度。
他在想，倘若自己當時多關注一下洛嘉，哪怕給予其一些安慰，跟他共同麵對一些事情，結果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答案。
但諷刺的是，洛嘉的創造的信仰崇拜，在後來成為帝國最重要的支柱之一。
他當年關於帝國宗教的設想全部實現了，而且愈發恢宏龐大。
《聖言錄》這本將帝皇推定為神祇的聖典，讓帝國國教得以成立，當年被大肆批判的宗教禁忌書籍，被如今的帝國國教視若珍寶。
數以萬億計的士兵、平民每天捧著《聖言錄》向偉大的帝皇祈禱，“神皇”成為了人們對帝皇最多的稱呼。
星際戰士戰團以信仰、忠誠為根基，灰騎士依靠信仰避免自己受到腐蝕，戰鬥修女、牧師們以祈禱治療自己。
更是有諸多的活聖人在帝國行走，一切已經如他所願。
“或許，那個混蛋此刻在某處陰冷的角落偷偷譏笑吧……”
基裡曼心底暗歎。
但無論如此，等再次見到那位墮落者的時候，必須給予其嚴厲的懲戒！
他心中出現這個念頭的時候，思維似乎被某種存在牽引著，與遙遠的一處混沌之地建立了聯係。
那是一座刻滿神聖經文卻遍布混沌黑暗的塔樓。
塔樓的鐘聲響起，頂部的門戶猛然開啟，一個頭角猙獰、身上捆著經文、環繞暗黃烈焰身影睜開了眼睛。
那是已然升魔的墮落原體洛嘉。
這數千上萬年來，他一直盤坐於這座塔樓冥想。
這位混球幾乎從不出去，到死都不怎麼願意挪窩。
特彆是上次出去被那隻大黑烏鴉、第十九軍團原體科拉克斯暴打之後，就更不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