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赦很像紀曇的養母,用自己製定的標準審判周圍所有一切,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
養母看向紀曇的目光總是帶著極為挑剔的苛刻,不斷修剪著紀曇身上長錯的淩亂枝芽。
紀曇怵頭這樣的人。
周赦是個拿著自己賦予自己權力,嚴格審判不符合他製定標準產品的小警察。
紀曇同樣刻薄地想。
“獨裁。”但紀曇也隻敢小聲駁斥。
周赦聽見了,比起一個笨蛋毫無邏輯隻是情緒抒發的控訴,顯然被關在廁所隔間求救的客戶需要更多關注。
“紀曇,你在外麵嗎?”紀雲薪拍打著門板,作為受害者,求救都是那麼心平氣和,“不要鬨了,把門打開讓我出去好嗎?”
沒有哪裡的廁所是隔音的,剛剛紀曇和周赦的交談,悉數被紀雲薪聽了進去。
自然清楚始作俑者是誰。
乾慣壞事的紀曇心理素質強大,裝自己不在。
紀雲薪喊了紀曇幾聲得不到回應隻好求助周赦,“周律師,你在外麵幫我看看這扇門能不能打開,或者幫我叫服務生過來,可以嗎?”
衛生間作為公共設施,通常會打造成高亮度的空間,避免人流穿梭或使用時出現意外。
白色的大理石,白色的瓷磚,明亮刺眼的白熾燈。
光線反折各處,無一陰影。
周赦冷白的膚色在這樣的環境並不突兀,隻是他頭發剃得很短,立體優越的五官完整地暴露在空氣中。
頭頂的燈光從周赦高挺的眉骨打下來,深色的陰影覆蓋住他微垂眼瞼,竟成了這裡唯一暗色。
周赦眸光旁掠過臉上沒有絲毫悔意的紀曇,淡淡收回視線,落在餐刀彆得極緊的門鎖上。
“後退。”
周赦聲音不大,仿佛隻是儘個提醒義務,然後就不用經過任何人允準無所顧忌地開始行動。
隔間內的紀雲薪下意識退到角落。
周赦腳上的靴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響無法忽視,嘎吱嘎吱碾磨著。
周赦同樣後撤半步,貼身的工裝褲勾勒出周赦腿部緊實流暢的肌肉輪廓。
周赦抬腿踹向並不堅硬廁所隔門,驚天動地木板的撕裂聲乍起,金屬餐刀徑直砸向地麵,發出清脆爭鳴。
廁所隔間傳來紀雲薪悶哼的抽氣聲。
周赦偏了偏頭,紀曇已經掩耳盜鈴把自己的眼睛蒙住了。
“謝謝,”紀雲薪艱難地推開被周赦踹爛的門板,捂著胳膊走了出來。
周赦的表情還是淡淡的,沒有回應紀雲薪的意思。
紀雲薪對周赦的脾性略知一二,不被理會也不自尋尷尬,腳步轉向紀曇,往前走了幾步。
紀曇蒙住眼睛佯裝看不見,一副逃避不承擔任何做壞事後果的做派。
紀曇的慣用伎倆。
紀雲薪隻好暫時離開,朝周赦頷首道:“周律師,我去收拾收拾,麻煩你等我一下。”
紀雲薪的襯衫衣袖被勾破,形容也有些狼狽。
周赦給了紀雲薪時間,紀雲薪步履匆忙準備去隔壁男裝店購換身衣服,他吃完中飯,下午還有課。
紀雲薪時間趕,出去時差點撞到人,一股冷感的木質香水味掠過鼻腔,身體堪堪避開。
“抱歉”,是差點被他撞到的人率先啟聲,溫和的嗓音低悅似泉,如春風拂麵。
紀雲薪無暇抬頭看一眼聲音的主人,他隻想儘快收整好自己。
周文柏下了手術台過來,沒在餐位上看到紀曇,被服務員指引到廁所。
“團團?”周文柏走進廁所看到捂著眼睛像是自欺欺人的紀曇,好笑地上前撥開紀曇的手,“這是做什麼?”
紀曇手腕被周文柏捏著,虛虛睜開眼,極快地往後瞄了瞄。
周赦鋒利的五官低垂看不清表情,紀雲薪也不見了蹤影。
沒了受害人,紀曇肯定不會不打自招,眨著纖長卷翹的睫毛賣乖道:“周醫生,我來上廁所。”
根本沒回答到正題上。
周赦懶懶抬眸,唇畔溢出意味不明輕嗬,擦著周文柏走了出去。
紀曇仰著明媚漂亮的小臉兒,清淺的琉璃眸潤潤注視著周文柏。
周文柏頭發稍長些,柔軟的黑色額發搭落在冷峻眉骨上方,修飾著過分淩厲的五官,多了些令人舒適的溫雋。
“團團在看什麼?”
周文柏敏感地察覺到,周赦在經過自己時,紀曇的目光發生微弱的偏移。
周文柏眼眸微彎,攜著笑意,周赦回望的那一眼冷冽得清許,沒有絲毫情緒。
偏偏他們截然不同的眸光,深處沁著相同寒涼的底色。
怪誕到讓紀曇恍惚。
“是又認錯了嗎?”周文柏修長的指尖輕輕撥動著紀曇耳邊微蜷的卷發,清潤的聲線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紀曇眨眼回神,絕不承認,“沒有。”
紀曇也覺得認不出男朋友是件很丟臉的事情。
“好吧,”周文柏摸了摸紀曇還洇紅的眼圈,放下手,“我在外麵等你。”
紀曇聽話地點點頭。
周文柏走了出去。
周赦還沒離開,也不好好站著,上半身靠在門框上一條腿屈起,懶懶散散的。
周赦拇指和中指合攏,食指指尖撥動轉著青銅色的打火機。
打火機年代很久遠,造型古樸,上麵的花紋也磨沒了,讓人不由得懷疑它是否還具有原本打火的功能。
周文柏看了一眼就收回,“你怎麼也在這兒?”
“紀雲薪發行的小說打版權官司”,周赦簡明扼要,“勝訴了,他請我吃飯。”
周文柏對周赦代理的法律案件沒什麼興趣,挑了挑眉,話音一轉,“把人惹哭,你很有成就感?”
周赦指尖如陀螺轉動的打火機,被食指一壓霎時停了下來。
指尖鬆懈,打火機掉入周赦掌心,被他收起。
“是他認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