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榆把弟子令和那包衣服交給晏澤寧再次下山以後,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
走出一劍門巍峨的石門,她衝兩旁的守門弟子打了招呼。這兩年池榆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凡人的集市采買,已經與守門的弟子混了個臉熟。
她很輕易地就出了門,背著背簍踱步離開一劍門,去往那最近的凡人集市。
小劍被她放在背簍裡,路上無人,小劍從背簍裡跳出來圍住池榆轉圈圈,池榆知道它被拘得狠了,任它上串下跳,斷花砍樹。走了半日,集市快到了,池榆按住了小劍,把它攜在腰間。
晏澤寧極大可能要住跟她住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要買的東西海了去。多一個人多出的日常嚼用也多,衣服有了,還需要買些碗筷,再買幾塊布。
池榆掏出銀子把剛才想好的東西買了,想到了吃的問題,又去米鋪多買了幾斤米和鹽。
接下來的日子再去開墾荒地種些菜吧,池榆輕輕撫摸小劍,當然最辛苦的不是她。
小劍既然精力過剩,那麼這件事就交給它了!
一切采買好後,池榆趕緊回一劍門,對於她這種煉氣期的弟子來說,可是有門禁的。
緊趕慢趕,池榆終於在門禁時間之前回到了一劍門。在一劍門大門到闕夜峰的這段路上,池榆遇見了周葉葉。
池榆先是一驚,以往她找自己麻煩都是白天,現在連晚上也不放過了嗎?於是她往旁邊躲,想換個路回去。
誰知她小步一邁,就被周葉葉叫住。
池榆無奈跟她打了招呼,“晚上好啊,周大小姐。”
周葉葉眼睛紅腫,像是哭過,臉上也不似以前那樣神采飛揚。她把池榆攔住,是想囑托池榆一番。
她耷拉著眼皮,“你是晏真人的徒弟,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她的表情好像快難過的哭出來了,“晏真人喜歡穿白衣,喜歡彈琴,也喜歡喝茶,你如果因為他……而怠慢了他,我一定不會放過了。”
池榆快無語死了,她不客氣地開口,“你既然那麼不放心我,你就親自去照顧啊。”
誰還稀罕照顧他一樣。
周葉葉睜大貓眼,“你怎麼能這樣說,有事弟子服其勞,這是你該做的,何故推脫給我,我還要修煉……”
池榆腦袋疼。
“啊,對對對。是我該做的,我先走了,去伺候我師尊了,你自便吧。”池榆說完拔腿就跑。
她邊跑邊想,平日裡周葉葉雖然跋扈了些,但思想不至於這麼妖魔鬼怪。
周葉葉看著池榆的背影,有難以言喻的悲傷和一絲隱秘的慶幸。
幸好,當初分配錯了……
她因為今天聽說的事哭了一上午。晚上睡不著,便在闕夜峰附近徘徊,看能不能遇見晏師叔,好好安慰他。雖然隻是遇見了他的徒弟,囑托不能當麵告訴,但有人帶也是好的,希望池榆能把她的關心帶給晏師叔,好慰藉她一番情意。
回到小木屋後,池榆把今天買的東西放到桌上整理,晏澤寧坐在椅子上,靜靜望著桌子,像個雕塑,一動也不動。
“我……是不是麵目可憎。”他低聲問著。
池榆以為她耳朵聽錯了,她的那個便宜師尊居然跟她說話了。
大驚之下,她瞧了兩眼他的臉,“沒有啊,你還是很俊的。”
這話聽得晏澤寧眉尖微蹙,奇怪的是,他卻沒有追究池榆出格的話,他反而繼續問:“你不怕嗎?”
“怕什麼?”
“我眼眶裡沒有眼睛的樣子。”
“你今天出闕夜峰了,遇見了人,聽那些人說了什麼是嗎?”
“嗯。”
“常人一見著你,因為你跟他們不同,所以難免驚奇。”
不對,那些人叫的是怪物。
“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對我的樣子表示驚奇。”
所以他產生了他還是和原來一樣的錯覺。
“剛開始是有點不習慣,看久了就跟平常人一樣啊。”
“還是不要嚇著陌生人為好。”
池榆把背簍裡的白布翻了出來,“那我給你裁塊長條栓著唄。”她一麵說,一麵裁,很快就裁了一條兩指寬、兩米長的布。
她拿布站在晏澤寧的身後,蒙住他的眼眶。一股酥癢從晏澤寧的眼眶中泛出,然後蔓延到眉、太陽穴和後腦勺。後腦勺的酥癢是加倍的,指腹的溫度在他的頭發上撩撥,帶動他的發根在頭上舞動,他感覺自己那一整片的頭皮都是麻的,麻意從頭皮延伸到腦海再到他的指尖,讓他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池榆在他身後說著:“師尊,一到晚上外邊的風真的很大,昨天我在出去睡了一夜,快要被凍死了。今天就讓我睡在木屋裡好不好。”
見晏澤寧仍不開口,池榆再接再厲:“我睡凳子上,中間再弄塊布擋著,這樣會方便許多的。”
晏澤寧斟酌了許久,最後微微點頭。
池榆布條也栓好了,走到他麵前定睛觀察,空洞的眼眶被白布條遮住了,有種朦朧美,像被裹著白綢的美玉,令人有一探究竟之感。
“師尊,你這樣彆人就看不出什麼來了。”
晏澤池點頭示意。
池榆從架子上翻出一條鐵絲,掛到床和凳子的中間,再在鐵絲上麵搭上一塊新買的布。
晏澤寧聽著池榆忙碌的動靜,臉上鮮見的露出幾絲為難,他嘴唇翕動,問池榆:“你叫什麼名字?”
池榆一聽,頓時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她在聚仙殿的時候就已經報了名字,感情他還不記得。那這兩天他在心裡叫她什麼?那個人?還是無名氏。
池榆沒好氣地說:“我叫張三,也可以叫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