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了保住性命,隻能是使上些手段了。
盤龍大棍所謂的金身大力加持,其實是暗中藏奸,但這手段也不能太過指望,黃瓚真正底牌,還是自周宏屍身上搜出的那支小巧袖箭。
“幸好我與盤龍大棍的器靈一見投緣,若無它相助,今番恐怕就難了……”
黃瓚念頭如電光飛轉。
而很快。
他已來不及再慶幸了。
他眼皮一掀,忽見遠處陳珩屈指彈劍,似是微微一笑,然後盤龍大棍便猛發出一聲低呼示警。
“快閃!”
黃瓚大吼。
下一刻,劍光迸發,密集如雨,織成一片彌天大網,將這一行人衝散開來,再不能結成陣勢。
而就在黃瓚等忙於應付劍光,首尾不能相顧之際,漫天雲氣似被一股沛然力道驅趕開,層層翻湧,不斷向外排擠鼓蕩!
一隻龐然大手撕開稠密雲翳,憑空探來,如五氣鑄成,環籠虛空,輕鬆便將一個武道烘爐捏在掌心,如抓雞子!
仙道神通——五老天官大手印!
隻聽得“噗呲”一聲,大手合攏又鬆開,一時血雨刺目,那個武道烘爐赫然屍骨無存,連身上甲胄都成了廢鐵。
黃瓚等來不及驚懼,陳珩袖袍一動,紫清神雷裂空而出,將另一個似是被嚇住的武道烘爐打得筋骨爆碎,神智一昏,旋即陰蝕紅水趁勢漫卷而來,不僅將援手之人攔下,也將那受創的武道烘爐吞入其中。
在幾聲短促的驚叫聲後,紅水內便再無動靜傳開,隻是一具白骨跌下雲頭……
“逃了!狗屁的虯龍大力!”
青甲大漢再不猶豫,和剩下兩人轉身就逃,卻腦中驟然傳開一陣刺痛,軀殼被製,身不由己朝後方倒飛而去。
在途中便脊背高高隆起,皮肉爆開,渾身骨骼化作一根又一根金剛鎖鏈,死命纏向陳珩。
“是你?黃瓚!你……”
青甲大漢目眥欲裂,眼角餘光隻瞥見黃瓚遠去背影。
而他喉中吼聲還未發出,但隨著軀殼寸寸崩解,便也生機斷絕,聲音戛然而止。
鎖鏈嘎嘎作響,圍住四方——
陳珩抖手劈出一道神雷,卻隻將其打得晃動不已,並未轟碎,且鏈上還有金光流轉。
那光芒過處,破損處竟在慢慢愈合,像是一個個武道修士在搬運血氣,將自己缺失的皮肉重生出來。
“這法門……”
陳珩略一挑眉,隻將手一抬。
霎時間,一團青紫顏色的雷雲緩緩自下而升,恍若中天烈陽,須臾徹照群山!
……
……
隆隆震響聲久久不絕,即便已是逃出數十裡外,那股如芒在背的驚駭感也依舊未消,反而逐漸加劇。
“看來人鏈困不住那位真人,等不得了,速將小摩天箭拿出,我來教你如何運使!”
盤龍大棍語聲低沉,氣機虛弱不少。
雖說是以有心算無心,但青甲大漢等畢竟是武道烘爐,血氣旺盛,將他們悉數化作了人鏈來阻敵,對盤龍大棍這等重寶而言,也是個極大損耗。
若非黃瓚的確有幾分武力傍身,且矮子裡挑高個,運道不差,應是這群神魔武道中最有望帶他離開危局之人。
盤龍大棍也絕不會費心思,為他做下這等布置。
此刻在盤龍大棍指點下,黃瓚念念有詞,被祭在空中的小摩天箭同樣綻放出絲絲縷縷毫光,攪得雲海翻騰,一個畝許渾洞若隱若現,似穿過洞口,便可去往另一界域。
黃瓚見此不由臉露喜色,然後就在這時,一道劍光陡然從斜刺裡殺出!
他慌亂捏拳迎上,百道拳印所向,如山嶺橫推,連真空都要被洞穿!
而劍光一搖,倏忽間竟又分化出二十四數,如砍瓜切菜般將拳印一一破去。
在黃瓚驚怒目光中,當先劍光僅一繞,被祭在空中的小摩天箭便被斬為兩截,還未成形的渾洞消失無蹤。
他咒罵一句,將身匆匆一滾,變作一頭金眼蜈蚣欲鑽地而走,卻還未躍下雲頭,二十四道劍光便銜尾追至,接連疾斬!
即便有盤龍大棍在旁幫襯,數十息後,黃瓚還是被攪成一堆碎肉,生機斷絕。
唯是那靈光黯淡的盤龍大棍仍不死心,還欲再逃,但被一道紫雷轟飛到半空後,便也徹底老實了,隻一動不動,發出顫鳴。
此刻風煙俱靜,四寂無聲。
陳珩伸手拂開雲光,一步自虛空中踏出,道:
“倒有些手段,但就如此輕易讓爾等逃了,我還修什麼道?”
盤龍大棍苦笑一聲,回道:“在下癡愚大膽,倒是叫真人見笑了,隻是以真人之尊,為何要親來這片貧瘠地陸,在下也著實不解。”
“自是因此地有我欲求之物。”陳珩淡聲道。
盤龍大棍茫然不解,但陳珩並不多言,隻是抬手放出一道法力,製住這器靈,將盤龍大棍收起。
隨著眾武道烘爐接連死去,盤龍大棍被製,那些武道大軍也再無士氣可言,紛紛屈膝請降,以求赦免。
一時間隻見雲下烏泱泱跪倒了一片,叩首不絕。
雖還有百餘部卒仍在頑抗,但那也不過是洪水中岌岌可危的枯蒿,幾個呼吸之後,便再也不見。
陳珩等了不久,姚儲等道脈真人終是趕至,個個精神振奮,且姚儲臉上更是一抹赧然之色。
需知方才是他開了陣門,想要出城援手,卻不料眾真人皆被周宏遺下的屍蟲死命攔住。
若不是陳珩收了盤龍大棍,屍蟲無人主持,那他們想要突破出來,隻怕還得耗上半個時辰。
“貧道陳珩,忝為玉宸真傳,領宗門符檄,現特來葛陸助各位同門一臂之力。”
陳珩一笑,打了個稽首。
此刻見得陳珩道明身份,姚儲等眾皆是歡喜,紛紛上前見禮,相對甚恭。
而寒暄一陣後,陳珩見姚儲神情有異,似欲言又止,他知曉這位心中疑慮,也是將薛敬、楊克貞等的去向道出。
姚儲聞言大喜,頓時鬆了口氣:“原來真人早有布置,有上宗兩位元神長老出馬,班肅再如何凶獰,也絕不是對手!且玄鯨派那處的危局,也是可以解了!”
他說完這句,猶豫片刻,又誠懇道:
“請恕小道多嘴,真人以神武之姿,闡曜威靈,掃清妖積,此誠葛陸生民之幸!如今班肅攻城作亂,不知……”
姚儲話到此處便頓住,隻期盼看向陳珩。
陳珩了然一笑,沉聲道:
“凡烏合之徒,勢不能久,利於速鬥,我來此土,正是要張雷霆之威掃蕩群醜,複我疆土,此事宜早不宜遲!”
“真人聖明,小道全宗願效死力啊!”
姚儲還未來得及開口,蔡璋已俯身拜倒於地,似為這話語所感,雙目通紅。
“蔡真人又在搶著出頭了……”
姚儲與眾道脈真人對視一眼,心下甚是無奈,但也動作絲毫不慢,恭敬拜倒,齊聲應是。
……
……
數日後。
初晨時分。
真武山,一座精致殿閣當中,風舞梨花,碧水溶溶。
空地處懶懶趴著兩頭赤翎大鷹,幾個童子列成一排端著錦盤,任由大鷹去啄食盤中那形似白蛟、頭有龍角的玉髓蟲,一班樂師在廊下奏曲,高下疾徐,應板合拍。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嗬……”
殿中案台上,一個大金袍服的男子正在自酌自飲,聽得精妙處,不禁拍掌感慨一句,他對左右侍者笑言道:
“近日我忙於替崔師兄招待朱景天那位韓印覺,倒是不甚留心案牘了,趁此良景,速將文書取來。”
眾侍者依言而行,很快便取來一遝卷宗。
金衣男子不緊不慢坐下翻閱,見其中所記述的大多都是關於上賬、采買等財計事宜,搖一搖頭,著實懶得細看。
直至他拿起一封上刻長劍印戳的卷宗時,掃了幾眼,金衣男子這才微微斂了臉上笑意,神情稍正。
“葛陸我兵大潰,周宏亦生死不知?班肅這蠢物,他得了崔師兄的若乾好處,便是如此儘心的?”
金衣男子在案上卷宗稍一翻找,又尋出一封。
而這回,他僅是一瞥,便皺起眉來。
“玉宸來援,周宏身死,班肅先前打下的土地如今也儘數被占?玉宸究竟來了多少人,為首領兵的又是誰?竟連戚方國都陷入重圍,再越過北屏山,豈不是要打到班肅老巢了。
僅為了貧瘠地陸中的一片窮土,值得如此周章,萬裡迢迢來攻嗎?”
他麵上隱約升起幾分怒意:“這是昨晚來的法訊,為何不早報知於我?”
左右侍者低頭應道:“老爺容稟,昨晚——”
“是了,韓印覺昨晚邀人賞寶,我需親自作陪,你們不敢擅自打攪,也屬常理。”
不待侍者開口,金衣男子忽揮手打斷,問道:
“此事卓師弟他們可知曉?”
侍者連連頷首,金衣男子見狀沉吟片刻,剛欲開口,忽然天中起得轟隆聲音,一團形似棉絮的氣煙破開天際,停了一停,便散作數十道符書往四下投去,其中一道穿了殿門,直奔金衣男子胸前。
“這是?”
金衣男子接過一看,立時臉色大變。
他一腳踢翻了身前長案,霍然起身,瓊漿潑灑飛出,酒樽“哐當”墜地,直滾到了門檻處。
“原來,原來,為首領兵的竟是玉宸真傳陳珩!戚方國已陷,班肅被傷!”
金衣男子在殿中踱步幾個回合,猛將手中符書擲下,他看向侍者,喝道:
“速備車馬,我要去——”
話到一半,金衣男子似想起了什麼,忙搖一搖頭,道:
“不必了,爾等速速去卓師弟洞府,知會他一聲,至於崔師兄處,我杜瞻親自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