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蘇明安隻能這樣回應她。
她笑了。
至少在這時,她是幸運的。
“您說,我們會贏嗎?”她抬起頭,不錯眼地瞧著他,他們之間仿佛有一道橫亙而起的風。她的笑容仿佛雪山湖泊裡倒映的藍天。
——那仿佛是一條自由靈魂高唱著的不屈之歌。
“會的。”蘇明安說:“不會再變成……【無法拯救】的局麵了。”
他扔掉檔案,紙張如雪花般飛舞。
“走吧,上去了。”
……
淩晨時分,天色極沉。
登上地表,蘇明安便看見了暴雨中的上百名白城居民,如一塊塊立起的黑色枯木。
白雄逃離前囑咐了這些居民,叫居民攔住蘇明安。這些居民的親人大多被送入內城改造,所以身邊空無一人。
見蘇明安帶著愛麗莎從通道上來,居民們群情激奮。
“——你會遭到報應的,反抗軍首領,你的野心醜惡至極!我們永遠遵從白雄大人的領導!我們要在這裡攔住你!”有人高呼。
“——快,大家攔住他!”有人呼喝。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6一9一書一吧一看!
蘇明安看見了這群人眼中的醜惡,他向前踏了一步。
“居民們,聽我說。”蘇明安高喊:“白雄今天沒有機械軍的保護,這是殺了他的唯一機會,如果想要改變這座城邦病態的命運,就讓我過去,殺了白雄。你們的親人會回到你們身邊。”
反抗軍已經全麵開戰,白雄不可能往內城逃,他隻能往外逃,往荒無人煙的郊區逃,拖到機械軍全滅反抗軍。
——所以,蘇明安在搶時間。
他必須要追上白雄,及時殺死白雄,這樣一來,受白雄控製的機械軍才能休眠。不然,反抗軍會死傷慘重。
反抗軍蓄勢到今天,就是為了全麵開戰。蘇明安接過了首領伊萊文的擔子,來到了這個最關鍵的時間點。
“……哈。”
一聲冷笑,在冰雨中分外清脆。
“為什麼要改變?這樣不挺好的?”一個穿金戴銀的男人冷笑,他滿臉橫肉,腮幫鼓起:“親人有什麼用,當然是自己享樂最舒服,反正我們注定沒有後代!”
“——沒錯,我們隻要金錢,要火腿,要麵包!”
“——攔住這個人,把他身後的少女也搶過來!”
他們早已明白——同樣是死,有錢人會葬在神父公墓,沒錢人會橫屍爛在下水道裡。就算是同樣30歲都會死,有錢人可能因為痛苦的自殺了,沒錢人可能因為沒錢治病病死了,骨灰被拉出來,轉眼就被賣去配冥婚。
所以,既然還沒有到要死的地步——就讓他們有錢!隻要有錢,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什麼榮譽,什麼哲學……都抵不過一個詞“有錢”!
聽著這些話,愛麗莎迷茫地抬起眼。
蘇明安的眼睛,正與她視線相對。
他的眼中,醞釀著某些震徹著的情感。
她一動不動地回視著,像有什麼奇異的東西正在心尖一點點流逝下去。
……為什麼人們會變成這樣?
他們連最基本的親情都喪失了嗎?
“愛麗莎,這座城市病了。”蘇明安說。
——他可以看見人們眼中的欲望。
他們高呼“正義”,高呼“城邦”,說要剿滅他這個膽敢反抗白雄的匪徒。
反抗軍努力至今的全麵開戰機會,還有關娜等潛伏者冒死送出的刺殺白雄的信息,沒有被機械大軍銷毀——反而要被這些居民自己阻截了。
何其可笑。
這些居民主動地,要繼續成為白雄的狗。
奴性紮根在他們的血管和脊骨之中,麻木成為他們脖頸的項圈。
“少女,不要幫助這個匪徒!”有人朝著愛麗莎高呼,斥責蘇明安為匪徒。
愛麗莎抬起頭,雨水落在她的臉上。
這一刻,她打破了覆蓋在她身上縈繞不去的膽怯與恐懼,仿佛一隻破繭的蝶,高喊道——
“不,我不跟你們回去,我是自由的!”
“外城的人,誰都不是資源!”
下一刻,在居民沒形成包圍圈前,蘇明安拽起她,衝向外界的方向——
……
另一邊。
無數火光衝入內城,人們耳邊隻剩下了子彈和炮火的奏鳴曲。
血腥味與硝煙的嗆鼻味道久彌不散,人類屍體和機械破碎的機體交疊破碎,泛濫大量殷紅和湛藍的鮮血。
這一路,由諾爾、定月等人引領,是反抗軍最為艱難的一路。
在大部隊撤離完畢後,反抗軍迅速修整,清點彈藥和可戰鬥人員,收攏後勤人員和傷員,決定打響全麵戰爭。
“哢噠噠——”
直升飛機在風雨中懸停,電視台的女記者拉開艙門,直播當前戰況,攝影機鏡頭對準下方的午夜燈火。
“——晚間急報,為您帶來最新消息……”
年輕女記者對著鏡頭飆語速。
她的神情有些驚惶,眼裡滿是不可置信,似是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白城掀起動亂。
她的半邊身子被大雨淋得透濕,她掛在艙門內,示意攝影機鏡頭對準下方街道,街道正彙聚著黑色洪流般的反抗軍。
“今日淩晨三點整,規模約為千人的反抗軍聚集在莫格塔工業區,率領眾人突入內城。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到,內城接緣區域已經淪陷,街道店麵被打砸搶掠,用電設施遭到破壞,居民房屋被侵入,且多處區域開始起火。
“白城已判定這是一起惡性事件——以伊萊文反抗軍為首的居民們,不服從當前城邦福利與體製,決定聚眾反抗。
“和平鴿新聞社的一名發言人形容目前局勢為,【反抗者靈魂的一次自由狂舞】。仿生集團的投資方則表示,【這是違抗城邦律法,膽大包天的一次內鬥,反抗白城者必將被鎮壓】。
“截至目前,惡性事件還在不斷發酵中,反抗軍正在呼籲身邊居民加入隊伍。在內城鎮壓軍趕到現場後,雙方可能發生交火,並將這場動亂演變為一場小型戰爭……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白城電視台將持續為您提供報道……”
女記者有些顫抖的聲音,透過傳聲設備,在各家各戶中響起。
槍聲如同雷霆,驚醒了沉睡的居民,他們睡眼惺忪地打開電視,卻得到這樣恐怖的消息。
——反抗軍正在劍指內城。
人們早已沉浸於城邦的安樂,從未想過會有槍聲從城邦內部打響。
“媽媽,為什麼會有槍聲……”
“彆怕,隻是意外罷了……我們就躲在房間裡,到了明天,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這是一對緊鎖門窗的母女,女孩躲在母親的懷裡,母親閉著眼,她們在顫抖。
反抗軍的槍火,是反抗白城的一次血腥抗爭,是將秩序和律法踩在腳底的一次挑釁。
人們雙目血紅,身著防彈衣,如同堅硬的黑甲蟲,腳底染上血。大雨漂泊之間,漸漸淡薄的紅色陷入水潭,穿著皮靴的一腳落下,血水與雨水同濺而起。
如同一隻隻黑甲蟲的反抗軍,從街道中不斷淌過,他們將一盒盒資源箱運上卡車。
在朦朧的霧雨之間,黃澄澄的卡車大燈投射而出,像兩道銳利的光劍穿透黑暗,照到那遙遠的未來中去。
轟鳴聲響起,卡車啟動,坐於卡車上的“黑甲蟲”們抬起手中的槍械。
“轟轟轟——!”
大燈高度飆升最亮,如同兩顆黑夜裡的寒星。
在機械軍血紅的視線之中,
——卡車風馳電掣,直衝內城。
……
內城,中央銀行。
“——快!快!把這個保險櫃也搶走!”
“彆擋老子的路,彆擋著老子發財!”
“媽媽,你在哪裡,媽媽——”
“好多鈔票,好多錢!天呐,這裡是天堂!老子發財了……”
反抗軍不斷前行,想要改朝換代,爭取自由和平等。
然而,早已麻木的一些白城居民卻趁著天下大亂,趁亂搜刮金錢。
大部分人過著沉默絕望的生活。所謂的聽天由命即是根深蒂固的絕望。
瘋狂的居民打砸玻璃,搶掠櫃子裡的鈔票,臉上滿是欲望和猙獰。
眼看大戰已起,白城即將傾覆,這群曾經鄙夷反抗軍的白城居民,在觸手可得的錢財前,丟下了良知和文明,如同野獸般醜惡。
“人”的那最珍貴的一部分,在業火的槍聲和如大雨般散落的綠色鈔票間,被踩的支離破碎。他們爭搶,唾罵,打鬥,喧鬨……像一群手舞足蹈的猴子,穿著衣服的鳥獸。
燃燒的槍聲之間,披著羊皮的衛道士舉起了火把,
他們以“自由”和“鬥爭”為名,劍指【帶來曙光的知更鳥】。
……
——然後一把火焚儘了他們自己的光輝人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