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她的這句話,蘇明安才發覺,這個世界的世界觀,並沒有他想象得那麼簡單。
原先他以為,這隻是個用來給他們一百位玩家廝殺的小世界。那些“引導者”都是添頭,是為了給這次的副本多點樂趣的。
但現在他發覺,根本不是這樣。
……這分明是個有完整世界觀的,極其獨立的世界。
而那些引導者,也都是活著的人,他們都有自己的思想和願望,他們參加這場戰鬥,也有自己的信仰與目的。
他們與玩家是合作關係,而非附庸關係。
而這樣的戰鬥,已經發生了不止一屆,而是十幾屆,二十幾屆……
至於茜伯爾這一屆,則是最特殊的一屆,因為他們突然多了一批被召喚而來,用來幫助他們的玩家。往屆的參賽者,都是彼此之間單人廝殺,並沒有什麼引導者之說。
“每過二十年,佰神便會下達神諭,在各個部族選取一百位參賽者。而最後活下來的人,便可以解除身上的詛咒,穿過那道黑牆,去往沒有詛咒的外界。”茜伯爾說:“至於佰神之死……那是五年前發生的事。”
蘇明安很安靜地聽著。
他知道,這是他獲取茜伯爾信任後,爭取來的關鍵世界信息,而茜伯爾隻會對他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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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他失去了她的信任,她就不會說了。
“在五年前,天空中忽然出現了猶如活物的大型詛咒,穹地危在旦夕。”茜伯爾說:“在那時,原本隻存在於傳說裡的佰神,真正現身在了部族人們的眼前,祂全身罩在強烈的白光之中。在部族人們的祈禱中,祂化作了擋住詛咒的天穹,犧牲了自我,保住了所有族民……”
她的講述很緩慢,麵貌看上去過分蒼白,像久病成疾的體弱者,在講述時,她收起了身上的防備與野性,看起來就像個不大的小姑娘。
“即使佰神死去,按照祂死前的神諭,原本被選中的一百位引導者,依然要參與這屆戰爭。”她伸出手,微微拉了拉有些脫落的兜帽,遮住她乾枯的發:“……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茜伯爾在出生後不久,便被選為了這一屆的參賽者。
即使幾年前佰神死去,她依然要按照之前的參賽者名單,參與這次戰爭。
參賽者是沒有拒絕的權利的。
像茜伯爾這樣的,不會戰鬥的弱者,一旦被神諭選中,即使注定在強者的碾壓中淪為炮灰,她也必須參賽。
而一旦比賽開始,一百名參賽者,就隻有一個能活到最後,其他的九十九人,都必須死。
隻有其他九十九人死了,那唯一的勝者,才能獲得離開穹地的強大力量,才能解除詛咒,穿過那麵黑牆。
……所以。
所以在比賽開始,在蘇明安醒來,推門的那一刻,才會看到她那樣孤寂的背影嗎?
她明明在那麼努力地活著。
但從她生下來,被神諭選中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注定了她的命運。
【……她會死在這一屆的戰爭之中。】
在戰爭開始的那一刻,她已經步入了死亡的分界線之中,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
蘇明安看著茜伯爾沉靜的麵容。
她依然立在他的眼前,身上是一套幾乎能將她整個人遮住了鮮紅長袍。而她露出的一截持著魂石的手腕,也滿是狩獵而來的傷痕。
在剛剛醒來的他推門,第一次看見她時,當時立於夜空下的她,距離死亡,比距離他還要近。
所以,她會瀕臨崩潰,形若瘋狂,會如同受驚恐懼的動物,孤獨警覺的野狼。
……是他邀請同行的話語,是他背後擁抱的舉動,讓她暫時放下了自暴自棄的想法。
蘇明安揣摩透了對方的想法。
他轉換了下語氣,伸出了手。
“相信我,你會活到最後的。”他說。
他想。
……如果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如果茜伯爾的存在是真實的。
那麼,其實他們身上,已經背負了那麼多的不幸。
相比而言,在世界遊戲開始之前,他所經曆的一切不幸,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什麼作業忘帶、什麼考試失利……在茜伯爾這種人的眼裡,甚至可以算是甜蜜的痛苦,是生活在和平世界裡的小失落。
畢竟,她一生都在生死線上掙紮。
從生,到死。
她幾乎沒有選擇其他生存方式的權力。
望著蘇明安伸出的手,茜伯爾的眼神微微波動。
“如果能夠活到最後。”她說:“……去外麵的世界,我想去看大海。”
穹地沒有大海。
這片黑暗、壓抑,充滿詛咒和野獸的世界裡,隻有危險的森林,和瘋狂的部落。
據一些偶然從黑牆之外誤入穹地的外來人說,外麵的世界是有大海的。
黑牆內的穹地人不能出去,但黑牆外的人卻能進來。
不過,一般沒有人會主動進來,因為有進無出。
這些誤入穹地,無法離開的外來人,普遍記憶模糊。但他們說,外麵的世界,是有大海的。
蔚藍,美麗,一望無際。
茜伯爾想看到大海。
……她想活下去。
“你一定會看到大海。”蘇明安說:“我答應你,會讓你看到大海。”
茜伯爾沒說話,隻是伸出了手。
那隻滿是狩獵傷痕的,粗糙至極的手,握上了他的手。
而在這之後,她微微扯了扯嘴唇,咧開了嘴。
……
……她笑了。
……
【那天的森林裡,她突然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單純極了,像她未被指認為異教徒前,對父母綻放出的笑。】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看見她這麼單純的笑容。】
【她說。】
【她想看見大海。】
【——《玖神·輪回手記》】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