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腮鱸魚除了滋味鮮美,還能補益氣血。雖不能根治你的氣血枯竭,卻有延緩之效。”王子喬笑了笑,“公子不妨多用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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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著魚膾,一邊觀望蝸殼外的蠻荒雨景,一邊隨談。天色漸晚,雲暮沉沉四合,雨水嘩嘩潑在草木上,被淒風卷起,飄散成一道道迷蒙白煙,宛如樹影深處野獸渺茫的叫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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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雪飛縷堆,銀鱸釣江輝。”王子喬捏起一片晶瑩魚膾,遙望滿林煙雨,曼聲長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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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興醉山雨,此味二人回。”支狩真細抿魚膾,接口應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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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視一笑,王子喬道:“支公子,以你詩詞歌賦上的天分,再加上這副豐神俊秀的賣相,足可在大晉混得風生水起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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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心知戲肉來了,王子喬先前暗示的新交易,多半與大晉有關。當下道:“還請先生指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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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喬指了指魚膾:“支公子,你可知這尾六腮鱸魚,作價幾何?”不待支狩真答話,他豎起一根手指,“三尺長的六腮鱸魚,市價一千金,這還是最末流的氣血補品。若是再好些的如青花乳、百香蕊、草驢膠……至少上萬金。你就算耗儘支野留下的部落財富,又能吃上幾回?至於更罕見的英招肝、白虎髓、香瑞露、燭花淚等奇珍,動輒十萬、百萬金,還有價無市,非王侯世家、道魔正統不能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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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頗含深意地看了看支狩真:“你想要根治氣血衰竭之症,既得有萬貫家財,還須有顯赫當世的背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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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苦笑一聲:“照先生所說,我是休想活過這一年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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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見得。”王子喬拈須一笑,“若你成為大晉永寧侯的世子,自然有財有勢,補足氣血也絕非難事。就看你願不願意,換一個身份活下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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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沉吟片刻,毅然道:“我本來也沒什麼打算,隻想遠離蠻荒,暫避風頭。既然先生為我安排了一條明路,那是再好不過。”他語聲懇切,神情真摯,心底卻掠過一絲寒意,猶如被一條狡詭的毒蛇死死盯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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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這些都是王子喬預謀好的。對方的目的,是要他心甘情願成為永寧侯世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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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喬先是出言恐嚇,指出自己隻能苟活一年;然後曉之以理,用支野、巴狼喚起自己求生之念;最後誘使自己不得不向其求助,落入對方設好的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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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夾了一片魚膾,任其在舌尖融化,清甜鮮滑的風味一點點彌散開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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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王子喬是釣鱸,不如說是釣人。這位天下第一方士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直指人心,驅動心誌,哪怕自己明知飲鴆止渴,也不得不為。偏偏此人風姿清揚,言辭優雅,讓人情不自禁地信服,難怪能將邊無涯、玄明那等高手玩弄於股掌之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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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支公子當斷則斷,真乃少年英傑!”王子喬擊掌讚道,“俗語說,‘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支公子一旦成為永寧侯的世子,哪還用擔心羽族追索呢?有此尊貴身份,大晉最頂尖的道門、武院也可拜山修行,可謂百利而無一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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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道:“先生要把我變成大晉的小侯爺,不是那麼容易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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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卻也不算太難。”王子喬笑了笑,“支公子不必操心這個,某自會為你鋪好一條直上青雲之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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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又問:“不知先生需要我用小侯爺的身份,為你做什麼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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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容後再議。時辰不早了,支公子好好歇息,明早我們還要趕路。”王子喬笑而不答,起身走向蝸殼深處,身影似變得越來越小,直至消失難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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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目光一閃,興許山寨初逢之時,王子喬就起了這些心思。此人睿智又極度無情,光瞧他暗中取了風語的銀發,便可見一斑。眼下,自己最好虛與委蛇,見招拆招,且看最終誰是鱸魚,誰才是垂釣之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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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起最後一片晶瑩剔透的魚膾,放在眼前,久久凝視。腦海中驀然浮出一位巫族先賢說過的話:“搏殺猛虎之際,自身終將成虎。凝視深淵之時,深淵亦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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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支狩真醒來時,大雨仍未停歇。蝸殼內彌漫著濕漉漉的寒氣,雨點聲依舊如利箭密集有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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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儘早啟程吧。”不知何時,王子喬站在了蝸殼外麵。身後匍匐著一頭墨綠色的巨型袋豹,一雙碧綠色的豹瞳幽幽看過來,凶殘又透出一絲呆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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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豹毛色油亮,胸前懸著一隻布滿褶皺的育兒肉袋。支狩真爬進去,又厚又軟,頗感舒適。王子喬在旁坐下,輕催一記,袋豹霍然弓背,箭一般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