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衝躊躇了一下,問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是哪位——仙靈」「我我是——」蟈蟈透亮的眼珠子一閃一閃。
他是凶焰滔天的大燕繡衣司司主,震古爍今的一代蠱祖,合道大宗師蠱真人——一縷分神。
因為弟子、手下折損在原安手裡,蠱真人特此分化出一縷神念,遠赴大晉建康,伺機刺殺原安。
隻是在潛入白鷺書院時,被各種防護法陣、禁製所創,一縷神念徹底潰散,其中的一絲殘念意外地與大地深處的一縷妖氣相合,生出異變,僥幸活了下來,最終附身在一隻蟈蟈上。
雖然還能施展一些奇巧蠱術,但殺傷力全無,在白鷺書院裡亂轉了幾天,險死還生,好些次差點被蛤蟆、雀兒吃掉。
「多謝前輩傾力相助。要不然,我就慘了。」廖衝對著蟈蟈深深一揖。
「稱呼本座——蟈爺吧。」蟈蟈擺了擺觸須,心中生出一絲異樣。莫名地與妖氣融合,他已不能完全算是蠱真人的分神,萌生了屬於自己的意誌。
這是遠在大燕的蠱真人始料不及的。
廖衝略一遲疑,道:「蟈爺——」
蟈爺再次問道:「你小子,還想不想聽裡麵的課」
廖衝看看蟈爺,又望望符籙學堂,一時遲疑不決。
蟈爺冷笑一聲:「小子,你以為,修行是什麼」
它豎起觸須,指向學堂:「他們一生下來,就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裡麵聽課修行。這是老天爺給的,叫天命。你呢你行嗎你有天命嗎」
廖衝低下頭,眼底閃過一絲酸楚之色。
「所以,修行對你而言是什麼」
「是拚命啊!」
「不是天命的命,是自己的命!」
「除了拿你的命去拚,你還有什麼還等什麼還奢望什麼」
廖衝腦子「轟」的一聲,蟈爺的言語在心中炸開,掀起狂瀾。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天地間,最弱小的生靈莫過於蟲。然而,活下來數量最多的生靈,也是蟲。當驚蟄雷動,當千千萬萬的蟲從沉睡中蘇醒,彙聚成海,縱然是享有天命的真龍,也不過是你我的獵物!」
「你缺少的,不過是一聲驚蟄的春雷。這又何妨本座給你!」
「來,跟著蟈爺,融入蟲之海,重新感知這個世界吧!」
「蟲之道,在於微,在於浩,在於隱,在於變。體合於心,心合於氣,氣合於神,神合於無。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雖遠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內……」
不知不覺,廖衝體內的氣息生出一絲奇妙的變化。恍恍惚惚中,他仿佛化作一隻蟲,蟄眠於黑暗無邊的大地深處。隨著一聲高昂的春雷,他蘇醒了,本能地往泥土上方鑽去。
無數隻他的同類也在同時醒來,往上鑽爬,像一枚枚種子衝出僵冷的大地。它們跳上草叢,躥上花木,攀上高山峻嶺,在一片蒼茫層疊的綠色中餐風飲露,放聲長鳴。
無數聲清亮激越的蟲鳴彙成了蟲之海,波瀾壯闊,起伏跌宕。
廖衝融在了蟲之海,他聽到蟈爺的眼珠子轉動聲,聽到風吹過時的強弱變化聲,聽到每一片樹葉在風中搖出不同的窸窣聲,聽到遠處一隻黃雀的爪子輕蹬樹梢,振翅飛空的聲音……
一個少年的聲音突兀地傳了過來:「伊教席,我覺得這枚道符有商榷之處。」
那是原安的聲音!
他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