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瞥向床底,那裡放著紙盒。裡麵有一根被扯斷的銀手鏈,與半支沒能吸完的雪茄。
現在回想萬聖夜的事,他還是會緊張地咬指甲、撓耳朵。
居然做了搶劫犯。
搶了陌生女人的東西,還把人給推撞到地上,很順利地完成了與礦工的交易。
不對!
不算完成,礦工還欠他一根好的雪茄。
半個月前,在上工的途中被陌生礦工搭訕,要談一筆交易。付給他報酬,讓他去搶劫一個女人。
女人每天獨自步行下班回家,在路過斧頭巷時身邊沒有同伴或仆從。
隻要把她左手戴著的銀手鏈搶來,再把人推到地上弄出摔傷就行。
喬納森最初是拒絕的,可聽到定金是一支口感絕佳的雪茄,加一瓶最適合搭配雪茄享用的朗姆酒,他動搖了。
以他的薪水,一個月不吃不喝不付房租才能買得起雪茄。換句話,又想活著又沒特殊手段,是抽不到雪茄了。
礦工說大老板會提供偽裝道具,帽子、假胡須等物品都不用他操心。
這件事其實沒什麼難度,選中他隻因看中他的老實可靠。隻需搶完就跑,事後等礦工上門取手鏈,到時候會再給一筆10英鎊的現金尾款。
一次性.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能兩清。
最終,喬納森同意去搶手鏈,記住了素描畫像上女人的外貌特點。
10月31日動手。
出發前,先享受作為定金付給他的雪茄與朗姆酒,但沒想到那支雪茄是劣質品!
抽了幾分鐘,它發生了燃燒異狀。
雪茄內部就像是放了助燃劑,煙芯飛快燒光,隻留下中空的雪茄殼。
太可惡了!
一定是看不起他,故意給了他劣質品。
喬納森沒法主動聯係礦工,隻能被動等對方找上門。
他還是履行了交易,先把手鏈搶來才能有底氣和礦工談賠償。在萬聖夜找準了時機,對女人下手。
“咚咚咚!”
租屋房門冷不丁被敲響。
“誰啊?”
喬納森沒聽到回應,敲門聲還在繼續。
他不情不願地下床,“敲!敲!敲!手指全敲斷。”
開門,來的正是礦工。黑胡子遮住下半臉,舊帽子遮住上半臉。
喬納森立刻板起臉,怒罵:“你還有臉來!”
沃爾看到喬納森與以往不同的神態,有了一種失控的不悅感。
“先讓我進去,等關門再講,你想讓彆人聽到嗎?”
喬納森慢一拍意識到租屋隔音不好,確實不能大喊大叫。退後,讓男人進門。
等房門一關,他立刻抱怨:
“你一點也不講買賣的規矩,小氣又惡心人!給我的雪茄是劣質品,還沒抽到一半,煙芯快速燒空!這事,你必須給我賠償。”
沃爾先是錯愕,隨後白了喬納森一眼。
“嗬!這不是雪茄質量差,是你自己的問題。內部茄芯發生陰燃,外層的茄套與茄衣沒有一起燃燒,這種叫做隧道式燃燒,起因是抽得太慢了。”
沃爾:“你抽的速度太慢,還怪煙不好,哪有這種道理。”
竟然是這樣?
喬納森回想起抽雪茄時的場景,自己確實抽得很慢。
這輩子不一定有機會嘗到第二支,當然舍不得按照正常速度抽完。
“就算你沒說謊,為什麼不事先提醒我?”
喬納森不想承認失誤,否則沒借口要賠償。“我第一次抽,肯定不懂。你該提醒我的!”
沃爾眯起眼睛,可以確定精心挑選的棋子心態變了,不再是原來的老實易控。
喬納森越說越理直氣壯,“這樣吧,我不要10英鎊的尾款。你再給我三支雪茄就行。”
“三支?”
沃爾冷冷地問,“你知道單支的價格已經超過尾款了嗎!”
喬納森才不管,隻知道搶劫不能白搶。
他連搶劫也做了,底線一旦被突破,原本不敢的現在都敢了,多要幾根雪茄作為回報又有什麼不行的。
“彆以為我不懂,那條手鏈不會超過一英鎊。你背後的大老板要它,一定有特彆用處。”
喬納森威脅,“不同意給我三支雪茄,我就不拿出手鏈。”
沃爾冷笑,沒有回答。
喬納森看到對方沒回應,心裡忐忑,卻更強撐著加碼威脅:
“我還會告訴被搶的女人,萬聖夜她不是被單純地搶劫,是有人故意針對她!”
這一句讓沃爾眼中的情緒消失得一乾二淨,秒變無奈地妥協。
“好好,聽你的,但我手上沒有雪茄,大老板又著急要把手鏈取走。”
不存在所謂大老板,這是用來迷惑喬納森的虛構角色。
沃爾提出:“不如這樣,我把身上帶的錢都給你。一共四十三英鎊,你自己去買雪茄。”
喬納森簡單計算,買了雪茄還能剩餘十英鎊,這次他大賺了一筆。
“可以,錢先給錢。”
沃爾痛快把整個錢袋遞出,看著喬納森眉開眼笑地收下。
沃爾似不經意問:“今天中午我來找你,你不在,不是和誰去聊天了吧?”
之前,沃爾不擔憂喬納森透露搶劫案,但這人的心理變化,讓他警惕起來。
今天中午本來想登門尋人,可是暴雨把他的麵部偽裝給摧毀了,隻能晚上再來一趟。
喬納森仔細數錢,不走心地敷衍回答。
“我哪有時間和人聊天。白天去通煙囪了,下午兩點才回來吃點東西。你應該是來早了。”
沃爾看著喬納森的說話神態,稍稍放鬆。
這人變得貪婪,但還沒精明到找另一個人說明案發真相,以便留下威脅他的把柄。隻是今天沒說,不代表明天不會說。
“我現在就去拿手鏈。”
喬納森數完錢,把錢袋塞進口袋,轉身走向木板床。
他彎下腰,準備鑽到床下取紙袋,沒有發現背後男人悄無聲息地逼近。
沃爾從褲兜裡取出一隻小盒子。
一手取出其中的迷你注射器,眼也不眨地刺向了喬納森的後脖頸,另一隻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嗚,嗚!”
喬納森拚命掙紮想喊救命,但沒過半分鐘徹底失去反抗力。
沃爾鬆開手,喬納森倒在地上。
仔細探了探喬納森的脈搏與呼吸,確定他當場死亡。
沃爾輕蔑地扔下一句,“給臉不要臉。威脅我,你也配。”
滅口肯定有冒風險,但每個月倫敦貧民窟新增的死亡事件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都是不了了之。
沃爾清楚喬納森在倫敦沒有與誰建立親近關係。他死了,又有幾個人會在意。
正準備偽裝謀殺現場,卻聽到房門外響起腳步聲。
原以為來者是找在同一條走廊的其他住戶,卻聽到喬納森的租屋房門被敲響。
“喬納森·基爾,開門!倫敦警察局,找你問話。”
雷斯垂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沃爾心頭咯噔一跳!
他聽出了來人是誰,是萬聖夜登記搶劫案的年輕警員。
怎麼回事?!這人是吃飽了撐的嗎?!
沃爾在心裡把雷斯垂德翻來覆去怒罵個遍。
蘇格蘭場一向不作為,為什麼偏偏自己倒黴地遇到了認真查案的警員?
雷斯垂德為什麼會來?
距離案發隻有六天,這麼短的時間,他能發現喬納森是劫匪?還是喬納森卷入彆的案件?
沃爾聽著敲門聲不停,意識到不能繼續待著,這個警察大有破門而入的架勢。
好在喬納森的租屋有一扇通向小巷的窗戶。
沃爾謹慎地拉開窗簾,向兩側掃了一眼,確定巷子裡沒人。
開窗,迅速地爬窗跳出。正要朝路口跑,腳沒來得及邁出幾步,卻聽“砰”的一聲槍響炸響在昏暗小巷中。
“啊!”
沃爾忍不住痛,驚呼出聲。
他的右腳腳踝猛地劇痛,一個站不穩,雙膝跪砸到地麵。
隻見鮮血從腳踝處流出,是被子彈精準貫穿命中,彈頭落在了不遠處。
“是誰?!”
沃爾不敢置信,他居然被人偷襲擊中了?
回頭,看到二十米開外的持槍者,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瞠目結舌地愣在當場。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沃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莫倫扣下了扳機!
莫倫沒有放下槍,一手握槍,一手拄拐。
“薩米·沃爾,現在你能親身體會右腳腳踝受傷是什麼感覺了。滋味如何?”
這話問得語氣平靜,就像是詢問今天的天氣是不是合心意。
沃爾卻冒出了一身冷汗,有種死神在逼近的錯覺。
他清晰地認識到右腳腳踝被槍擊,不隻是為了讓他失去逃跑的能力,這個傷口位置更是被故意挑選的。
莫倫是在報複,報複斧頭巷的搶劫案導致她摔傷右腳腳踝。
沃爾腦內一團亂麻,莫倫是什麼時候懷疑他的?為什麼與他認知中的溫柔和順完全不一樣?
難道是自己判斷失誤了?一個多月的相處,不足以認清對方。
其實不是毫無征兆,比如莫倫成功接住轉正考核裡的加料刁難。
這種心態超出他的估計,但以為那是認真工作提升了技能熟練度讓莫倫穩住了。
沃爾暗恨,要是給他更多時間,一定能發現不對勁,不會被瞄準的獵物反過來耍了。“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莫倫沒有回答,抬了抬槍,反問:
“被槍指著就該有老實交代的覺悟。薩米·沃爾,你為什麼要策劃搶劫事件?”
雷斯垂德聽到槍聲,趕緊跑出樓。
小巷場景叫他一時恍惚。究竟誰是獵物,誰又是獵人?
又是刷新認知的一天。
細想一下,確實沒毛病。莫倫說了她會開槍,真是非常誠實,這不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