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倫也不知道上哪裡去找專業痕跡檢測員,這次也不合適自薦。
作為斧頭巷案件的受害者,她又沒有相關的學曆文憑,也沒有專家大拿背書。
在麵對精於律法的凶手時,必須提防對方打出她做證據檢測是在“故意構陷”或“汙染證據”的庭辯手段。
“以前,我自學過。那很容易上手,隻要利用金屬粉末與軟毛刷就能完成。”
莫倫說得輕鬆,仿佛雷斯垂德是一學就會。
“我寫一份操作給您,您可以先印幾個自己的指印,試一試怎麼提取。”
“啊?”
雷斯垂德頓感不可思議,這麼看得起他?
莫倫解釋:“沃爾是律師,他很了解證據的重要性。就算要做指紋鑒定,也最好在警局裡,在多人見證的情況下操作,避免他指控警方偽造證據。所以,您得學。”
另外,還有一點。
莫倫提醒:“我不太了解警方的辦案流程。在喬納森家裡搜出疑似買凶的酬金實物時,請一定要問清沃爾是不是見過。他一定會否認,那些口供務必讓他簽字,免得到時候他反咬一口說是喬納森偷竊了雪茄。”
“這件案子不好辦啊!”
雷斯垂德焦慮地抓了抓腦袋。
找到凶手,抓住凶手,讓他認罪與最終判決,每一步都不容易,某種程度是一場拉鋸戰。
與推測的一樣,接下來的審案過程很不順利。
從喬納森租屋搜出了雪茄盒與半根沒抽完的雪茄,但是沃爾拒不承認這東西與他相關。
沃爾對隨身攜帶氰.化物的注射器,給出的解釋是為了防身。
在他的敘述裡,無意中撞見煙囪清理工拿著莫倫被搶的手鏈去典賣,但遇上了典當鋪關門。隨後跟蹤煙囪清理工到租屋,打聽到這個人叫喬納森·基爾。
沃爾表示本來想用超出市場價的金額贖回手鏈,但喬納森起了貪心,要搶走他攜帶的所有現金。
兩人打鬥中,他為了自保才取出毒針對付喬納森。跳窗逃走,隻是本能地不想被發現他殺了人。
至於為什麼進行麵部偽裝,理由也簡單,不想被喬納森那種劫匪盯上。
雷斯垂德學會了提取指紋的方法,也成功地在雪茄盒內側提取到沃爾的指紋。
這卻無法被當作證據。彆說向上走到庭審程序,就連頂頭上司伯德也對這種發現不屑一顧。
“行了,我不想聽手指皮膚的故事。”
警長伯德不耐煩揮揮手,“準備一下,你去辦手續。明天讓沃爾先生取保候審。”
雷斯垂德忍耐怒意,問:“一個殺人犯,他的殺人事實成立。羈押不到48小時,就這樣放他出去?”
伯德像看傻子一樣看這位下屬:“什麼叫殺人犯?這叫做嫌疑人。你要重新學一學語言學。”
伯德又說:“又不是放出窮凶極惡的罪人,不用大驚小怪。沃爾先生能讓律師朋友搞定保釋材料,完全符合司法程序,你憑什麼不放人?再說沃爾先生是為了心愛的人與劫匪搏鬥,不小心讓罪大惡極的劫匪提前去見死神。”
雷斯垂德試圖爭辯,“那不是真相,真相是殺人滅口。喬納森的雪茄,明明是沃爾給的。”
“打住!什麼是證據,你說了不算。”
伯德一個字也不想聽,“彆想用指紋定罪,哪個為你背書?你去請達爾文啊?就算是達爾文,他寫的《物種起源》發行了十三年,至今還是爭議不停。”
伯德自認是個好上司,還會認真教育手下。
“年輕人,你彆太較真。你來蘇格蘭場才半年,不懂得很多事一直就是這樣的。等你待久了,習慣就好。”
雷斯垂德緊緊抿著唇。一直這樣,就是對嗎?他不想什麼習慣都去習慣。
走出蘇格蘭場的辦公樓,抬頭看天。
今天是1872年11月7日,倫敦的天空還是老樣子,陰沉到讓人心情壓抑。
另一邊。
莫倫今天下班後沒有直接回家,前往診所將打滿一周的石膏拆除。
當腳上沒了束縛,整個人輕鬆到仿佛能飛起來。
她聽雷斯垂德捎來沃爾將在明天被保釋的消息,沒有生出多少鬱悶。不必浪費情緒,早就預判到了這種發展。
莫倫:“謝謝告知,您也已經儘力了。正如您曾經說的,請不要過度糾結於這次的結果。”
“道理我都懂,可……”
雷斯垂德早就明白憑他很難改變什麼,但事態真的朝著最不如意的方向發展,他還是無法平靜地接受。
莫倫:“其實,這次幸運之神已經站在我們這一邊了。您想想蘇格蘭場有多少沒破的案子,這次從案發至今八天就抓住了主謀,速度夠快了。”
在沒有高科技監控、高科技檢測設備的年代,這個結果比她預計好多了。
抓住沃爾,不僅是她個人的本領,離不開雷斯垂德與露娜提供的線索,還有這兩位不甘於渾渾噩噩度日的心。
莫倫:“還請您抱有信心。距離開庭還有一段時間,仍有機會讓沃爾定罪的”
雷斯垂德看不到希望,“憑借指紋痕跡?那不可能。很難在一個月內讓法庭承認一種新的司法鑒定證據。”
“不是指紋。”
莫倫很清楚即便請來達爾文做背書,也不可能立即改變英國法庭的“拖延症”。
“是找動機,我們還不知道薩米·沃爾做這些事的真實動機。找到它,形成完整的邏輯鏈,就能對抗沃爾的癡情說。”
雷斯垂德回想昨天與今天的審訊,沃爾一個字也沒泄露。“他不交代,我們又能去哪裡找答案呢?”
莫倫有種感覺,答案與自己有關,或該說與這具身體有關。
不是純憑直覺瞎測,而是綜合事態發展地合理推導,但無法立刻明確回答雷斯垂德。
送走警員先生,今夜卻又來了一位陌生訪客。
21:15,訪客非預約不宜登門拜訪。
幫傭朱莉卻敲響起居室的門,“海勒小姐,樓下來了一位律師,愛德華·範恩先生。他希望立刻見您一麵,有重要的事情商談。”
律師?
這個職業在這種時候出現多少有點敏感,是不是沃爾請來的說客或幫凶?
“請他進來。”
莫倫沒有聽過這個人,但對陌生律師的登門,非但不惱怒還很期待。
來得正好。任何變動都是機會,就怕沃爾什麼都不做,那才不容易抓到馬腳。
愛德華·範恩進屋,他看起來四五十歲。
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右臂打著石膏。取下帽子,他的腦袋上還綁著布條。
“海勒小姐,非常抱歉打擾您的休息。今夜七點半,我剛回倫敦。聽說了薩米·沃爾被抓的案件,我知道其中一定出了大問題,必須立刻來見您。”
莫倫瞧著來人,這個形象與剛才的猜測截然不同。
“請坐,讓我們免去那些繁複的禮節問候,您可以直接地詳細地說明來意。”
“請先讓我自我介紹。”
範恩取出了他的相關證件,“我也是「傑克國際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常駐美國紐約。原本應該再早兩天來見您,但乘坐的客船在西班牙附近海域遭遇風暴,耽誤了行程。”
莫倫接過證件細看,想起之前的海事新聞。“您乘坐的是從西非發出的『飛翔號』客輪?”
範恩:“是的,萬聖夜當天客船遭遇海上風暴,輪船損毀嚴重。幸好西班牙的搜救船就在附近,才沒有人員死亡。”
這不是重點,他說明來意。“今天來找您,是受您姑媽瓦萊麗·阿曼女士的委托,我是她的私人律師。”
莫倫抬手,“請稍等。誰是我的姑媽?我沒有聽說過這樣一位親戚。”
範恩:“您會意外,這很正常。瓦萊麗女士生前沒有與您或您的父母見過麵,她本人也沒回過英國。”
莫倫腦中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不是吧?不是吧!
之前,她做過最不可能的宛如白日夢的那個猜測,恐怕要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