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兩人不曾說話,宋念山甚至都沒看清過他的正臉。
此刻聽到他喊自己,不禁愣了愣,“時,時公子。”
時暮往前兩步,“宋大哥,你受傷了?”說著,便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口。
劃開的褲子下,小腿肚的傷口長三公分,深達皮下組織,血已經凝固,但沾了不少灰塵,看起來很是猙獰。
宋念山今年二十一,既沒成親,也沒和女子哥兒接觸過。
此刻低頭看著這位小公子雖然衣著陳舊,但頭發全部高高綁起,完全露出的眉眼如畫一般,膚色更是白皙細膩,宛如白瓷捏就,倒讓宋念山心中生出幾分緊張。
他檢查完傷口,仰頭看來,“怎麼受的傷?”
“搬石材時被尖角劃傷,我拿個饅頭就去醫館包紮。”
宋念山做搬運力工,經常受傷,平時小傷也不包紮,但今天傷得深,不趕緊治好,要耽誤七八天。
剛想走,被時暮拉住手。
宋念山感覺到他的手指纖細修長,像某種植物的嫩芽,有些不自然,“怎麼了?”
時暮眸底蕩起幾分清亮笑意,“宋大哥,你不用去醫院,我幫你包紮就行。”
宋念山吃了一驚,“你幫我包紮?”
“對!”
宋念山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要幫自己包紮傷口,反應不及,被他拉到院中的石凳上坐好。
時暮蹲下身,卷起宋念山的褲腿,然後從衣襟裡摸了摸,拿出空間裡的雙氧水和棉簽,替他小心清理傷口上的塵土碎石。
清理完傷口後又拿出一小罐消炎藥膏,抹在周圍皮膚上。
擦完藥膏,最後用紗布包紮。
他手很巧,白色的布條一圈圈如螺旋般往傷口上纏,沒有一絲皺褶和淩亂。
宋念山隻覺得無比驚異,忍不住左看右看,又聽他交代,“這幾天傷口不要沾水。”
“謝謝你,時……時公子。”
他翹起唇角,“叫我名字就行。”
“好,時暮。”宋念山很不習慣,又補上,“公子”。
“不客氣。”宋念山之前沒注意,他講話語調竟這般輕快,脆生生的。
人也和之前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一點也不陰鬱,反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暖意。
“謝謝。”
宋念山不知還能說什麼,正想回屋,突然再次聽到他又朝自己喊,“宋大哥。”
“嗯?”
宋念山轉身,看到小公子笑眯眯地伸出手,“你還沒付診金呢,二十文錢。”
宋念山一開始還以為他就是幫自己包紮呢。
不過,藥是他的,棉布也是他的,給診金理所當然。
何況,去醫館上藥少不了五六十文。
從衣兜裡摸出兩串錢,遞給他。
麵前的小哥兒又是燦然一笑,“謝謝,歡迎下次再來。”握起錢,腳步輕快地出門了。
時暮先來到包子鋪,買了四個肉包子。
自己香噴噴地啃了兩個,兩個留給江小蘭。
然後又沒什麼錢了。
下午江小蘭去給人縫補回來,看到肉包子隻覺得十分訝異,詢問哪裡來的。
既然之後還要行醫,時暮索性直接說了,說自己不會再去清音閣打雜,以後出去替人治病賺錢。
江小蘭的神情霎時變得極為難看,“這怎麼行?你一個哥兒怎麼能拋頭露麵出去替人治病呢?”
時暮沒想到,她的重點不在於自己會治病,而在於自己是哥兒?
這種性彆歧視真是曆朝曆代都無法杜絕的存在啊。
“那你還能怎麼辦?咱們兩總不能餓死吧。”
江小蘭無話可說。
時暮柔聲安撫她,“放心娘,我憑本事吃飯,不怕彆人說三道四。”
江小蘭眼泛淚水,“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
時暮:……沒想過嫁人。
休息一天,讓身上的不適和痕跡消退一些。
清早,時暮尋了一隻藤編的背藍,用做藥箱,雖然有點破,但不要緊,咱也不需要真裝藥。
畢竟從身上亂拿東西出來,容易引起恐慌。
又尋了塊白布,寫好自己的招牌,踩著熹微晨光出門。
本朝名沂朝,醫療製度實行分級管理。
禮部下屬的太常寺是醫療管理機構,太醫署則兼備醫學教育和醫療組織兩種功能。
因為時爹是太常寺少卿,所以原身之前才有去太醫署學東西的機會,可惜隻待了一個月就被送回家了。
帶他的醫士笑眯眯地留下一句,“貴公子,一定挺有福氣的。”
時獻琢磨了一天,終於明白了,對方是譏誚自己兒子傻人有傻福呢。
專門為皇家服務的禦醫在翰林醫館院,民間的大夫則分為醫館坐診大夫和走方遊醫。
走方遊醫就是赤腳醫生,走街串巷,雖然診金收得低,但能不能治好全憑緣分,畢竟今天治完,可能明天就找不到人了。
坐診大夫就比走方遊醫高一級,有固定的坐診場所,相應的診金也收得更高。
坐診大夫跑不了,治不好還可以去醫鬨。
坐診大夫還分為甲字號和乙字號。
甲字號就是既有場所又有技術,去太醫署短暫進修後,考核通過的大夫,持證行醫,療效保障。
乙字號就是有場所不確定有沒有技術的大夫。
時暮現在身無分文,醫館肯定是開不了的。
那就先從走方遊醫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