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哪個係的?哲學?曆史?都不是?該不會是理學部的吧?”
“……我們還是討論作品吧。”
“那‘陸小路’同學,你覺得‘縣城敘事’的審美特征都有哪些呢?”
終於有個問正題的了,張潮長舒了一口氣,咽下最後一塊蛋糕卷,喝了一口營養快線,才回答道:
“我認為是一種‘粗糲感’,來源於縣城的矛盾性和過渡性。縣城是一個城鄉中間地帶,這種特定的空間環境讓其自帶‘矛盾性’,一方麵縣城承受著來自城市的現代經濟文化的衝擊,但另一方麵鄉村傳統思想又讓人們的意識相對封閉保守,無法掙脫舊有的生活軌道。
《少年的巴比倫》就強調這種矛盾感。陸小路向往著大城市,卻又‘國營廠’‘工作安穩’‘吃國家飯’這種思想禁錮住了腳步,如果沒有藍白的出現,他可能永遠無法掙脫,隻能跟著沉淪。
其次縣城是一個大變革時代中的過渡地帶,具有‘過渡性’。賈章科的一句話概括地很好:整個縣城在我麵前發生了巨大、動蕩的變化,讓我感覺中國當下現實有種非常興奮的東西,讓我有拍攝這即將消失的一切的迫切感。‘矛盾感’和‘過渡性’交織,構成了‘縣城敘事’獨有的藝術張力。
《少年的巴比倫》以陸小路的情感經驗、成長記憶為線索,並非對原型百分之百的還原,而是提取出了這兩種共性,從而構建了一個有文化想象的共同體。而縣城特有的公共性和輕微的過時感,又讓讀者自動構造了一種對有家可歸時代的溫情幻想。
除此之外,縣城生活還有其鮮明的特點。比如私人空間的匱乏和家庭空間中親情的疏離冷漠……”
張潮講著講著,忽然覺得氣氛壓抑中還有“嗡嗡嗡”的私語,抬頭一看,隻見周圍黑壓壓的圍了好幾圈人,比原來多了幾倍,少說也有近百人。後排的人聽不清,前排就有人小聲地把他講的要點一句句地傳遞出去。
此時已經星光滿天。張潮匆匆用一句話做了結尾:“大城市安放不了肉身,小縣城安放不了靈魂——也許這就是一代縣城青年精神困境的來源,也是我們不能缺少的一片風景。”
聽講的學生們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
孔磬冬感慨道:“我覺得這位同學講的內容,完全可以作為我們中文係一個的研究小課題。我可以幫忙申請,你們誰願意加入?”
“我!”
“我!”
“我!”
……
張潮卻趁著孔磬冬吸引了大家注意力的機會,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鑽出了人群。
等大家發現最該加入的那個聲音沒有響起時,他已經走到了外圍去了。那個叫“欣”的女生連忙喊道:“‘陸小路’同學,你怎麼就走了?你不參加嗎?”
“我就不啦!還有,我不叫‘陸小路’,我叫張潮!相信我,我不會隻是一顆流星的!”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張潮的身影就淹沒在來往的人群當中,隻留下他的聲音在靜園草坪的上空回蕩。
張潮走得看似瀟灑,實則內心小鹿亂撞,重生以來頭一次裝裝得這麼爽。
身心都有一種被打開的感覺。這就是最高學府嗎?……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燕大的南門,一出去,就隻見無數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正是這個時代國內的矽穀——中關村!
這時,一個矮小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走近他,張潮立刻警惕起來——如今還沒有電子支付,人人身上帶現金,小偷小摸可不少,攔路搶劫也不是沒有,隻是沒想到竟有這麼大膽的,敢在燕大門口犯事。
隻見男人突然張開雙臂,掀開了裹在身上的大衣,一時間銀光閃閃,亮瞎了張潮的狗眼。男人對張潮小聲招呼道:
“小哥,要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