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雲愣了一下,麵皮有些發燙,一句“那是我的杯子”壓在喉嚨裡說不出,隻得默默的又拿出兩個杯子,給謝淵倒上茶水,再給自己換一個,然後不動聲色的將兩人共用過的拿走。
看著謝淵不斷的灌著茶水,最後甚至直接拿茶壺對飲,慕朝雲一邊添水,一邊若有所悟:
“豹胎玉芝丸藥效太強了?”
謝淵鬆開茶壺,哈了一聲,點頭道:
“世家特供的東西確實品質非凡,血氣精純,後勁不斷。我此前從未體驗過。”
都可以當那什麼藥用了……不過那什麼藥本來就是激發血氣為主,其實任一修行用的補益血氣的藥,效果都比那來的好,剩下的不過是附帶的。隻是有的配方側重不同,激發的效果便也不同。
慕朝雲微微頷首:
“這就是姓姚的好處了。”
謝淵也微微感歎,對世家之外的人來說,世家就是壓迫是大山上吸血蟲;然而對身為其中一員的人來說,那就舒服得不能再舒服。
人人都恨財閥,人人都恨不得自己當財閥。
但看多了之後,越是接觸,謝淵越是覺得不該有這種東西。
金光寺,龍燈庵——雖然龍燈庵實際上是魔教作的惡,但背後的根子,還是可以算在世家身上。
若不是他們養心和為患,又哪能被魔教鑽這個空子?
謝淵每天或多或少的來和慕朝雲見麵,甚至許多時間就賴在這,要麼請教要麼閒聊。反正慕朝雲不是看書就是查資料,然後就是卜算推演,好像也不怕他打擾的模樣。
隻是今日慕朝雲似乎推演到關鍵處,和他閒聊一會兒,端了幾次茶,翻了半天書,不見謝淵動靜。
她有些無奈,微歎一聲:
“你當利用這藥效,回去好好修行,不要浪費了。”
“啊,你說的是……但不著急。”
謝淵左顧右盼的道。
慕朝雲沉默一下,直言道:
“我今天有點忙,你在這我施展不開。”
謝淵見她都這樣說了,賴也賴不了,隻得訕訕起身,彎腰駝背的疾走離開。
雖然是二變境的武者了,身體也不是每一塊地方都那麼聽話……這槍可真難壓,在這破地方壓了半天越來越不聽勸了。
慕朝雲秀眉微蹙,有些莫名。
但她看了一會兒,略略思索,終於明白謝淵到底是哪裡不對,唰的一下俏臉通紅,如同蝦子。
“這、這這……簡直不成體統!”
謝淵走了許久,慕朝雲的臉仍然發燙,呆在那裡一動不動。
過了半天,她才默默將謝淵的茶杯收走,然後出神:
“他這麼年輕,修為又高,正是精血充足的時候,有此情況也不怪他……隻是……”
隻是一直這樣,若不處理,會不會憋壞了?
慕朝雲臉又有些發燙,呆在那裡,不知想些什麼。
過了會兒,她猛地搖頭,抿著嘴坐回來:
“不管了,管不了……”
她深吸幾口氣,隨後麵色漸漸轉回正常,開始在房間內布置新的陣法,配合龜甲、算籌、寶石,很快就堆到房間各處。
如此許久之後,慕朝雲站在陣中,默默誦念。
陣法線條與符文漸漸發光,地上的耀眼清光自下而上的籠罩了白衣佳人,讓她的臉頰都有了空靈之感,似乎下一刻就要飛升。
直到許久之後,陣法光芒漸漸黯淡,慕朝雲臉色微微發白,更顯透明。
她睜開眼睛,目中有些黯然,默默的搖了搖頭,開始收拾周圍的東西。
從西北走到東南,幾乎走遍半個大離朝,為什麼什麼都找不到……
……
此後的幾日,謝淵隻得儘量少去慕朝雲那兒,直到這一粒豹胎玉芝丸的效果完全吸收,他才能正正常常。
雖然有些不便之處,但這丹丸的效果也配得上,可謂出奇的好。
“如此一來,哪要半年?三四個月,也就達到二變境的巔峰,可以準備突破了!”
謝淵有些振奮,血氣的積累雖然所需龐大,但有了豹胎玉芝丸,這一過程被大大縮減。
而突破對他來說,自也不需要準備什麼。氣血達到標準,狀態調整最佳,也就水到渠成。
藥效五日七日差不多消化完畢,但按照藥理,最好再等一個七日,排除餘毒,再繼續服藥,方是最佳。若是服用丹藥操之過急,極有可能造成根基不穩,血氣駁雜。十五日一粒,差不多是合適的水平,謝淵雖然期待突破,也不會犯這種失誤。
“修行間隙,便去‘春三娘’那裡挑個性價比高的任務——幽雁吃軟飯就吃軟飯吧,死人的聲譽與我也沒乾係。”
謝淵悠然想著。
得益於慕朝雲的權限,他可以最大限度的看到任務信息,就挑那種目標罪大惡極、報酬豐厚、難度有所控製的去處理。
至於敵人的危險程度,謝淵倒是沒有專門挑軟柿子,畢竟那些為非作歹的家夥實力越高,乾的惡事往往就越嚴重,他倒寧願早點去除掉。
“然後回來繼續修行,修行完了再去除惡。事也乾了,錢也賺了,惡人也少了,修為也提高了,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謝淵定下在秋風樓的除惡修行計劃,在這裡也不見得就隻能做壞事。刀要怎麼用,全看捏在誰的手上。
……
隱秘的宅邸內。
秋風樓主立在窗子麵前,背著雙手,靜靜的望著院中的枯樹。
雲蛟如往常一般在其身後低頭肅立,向他彙報著樓中最近的事情。
秋風樓主看似對樓裡的事情過問不多,權力都放給公子羽和春三娘兩大宗師,以及一些得力的管事。
然而實際上聽雲蛟的彙報,便知樓中巨細無遺、大小事情,哪怕那些自以為隱秘的勾當,甚至錢家勢力在樓中的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聽了一陣,秋風樓主打斷道:
“春三娘最近在做什麼?”
雲蛟靜了一下,快速回憶著:
“春大人近日似乎沒怎麼出門,就在簪花樓裡靜養,時常召幽雁過去……幾乎是天天叫他。”
秋風樓主沉默了一陣,點點頭:
“幽雁最近表現如何?”
“他修行刻苦認真,頗為奮進。出了幾次任務,完成的都很不錯,的確有人階的實力,看起來修為在樓主賜藥的幫助下,提升不少。”
雲蛟客官的說道。
秋風樓主淡淡問:
“其他的呢?”
其他的……
雲蛟有些猶豫,低聲道:
“看起來沒有異常。若說有什麼,就是和春大人仍然走得十分近。”
“走得近又怎麼樣了?”
秋風樓主若有若無的說著。
雲蛟額頭有些見汗,低聲道:
“屬下隻是覺得,他好像忘了自己本來姓氏一般。樓主賜藥給他,他雖然口頭稱謝,並沒有要來拜會之意……屬下隻是說出眼見之實,並無他意。”
秋風樓主聽了,慢慢的道:
“幽雁向來如此。”
他不置可否,沒做評價,好像沒有在意。
不過秋風樓主旋即又道:
“但他最近闖禍了。”
“嗯?”
雲蛟一愣,不明白樓主是什麼意思。
秋風樓主淡淡道:
“最近樓裡有幾個據點,被人拔掉,一個活口也沒留。”
雲蛟低頭道:
“屬下正在查,想來是哪個過路的閒人出的手,還不知道是誰……”
“是灶教的人。”
秋風樓主打斷道。
“灶教?”
雲蛟瞳孔一縮,怎麼招惹上魔教了?
魔教向來隻關心掀翻天下,暗戳戳的往各處使力,跟秋風樓完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甚至還可以說都是邪魔外道,向來沒有糾葛,怎的突然來打?
結合秋風樓主剛剛所說,雲蛟暗道難道是那幽雁乾了什麼?可他又能乾什麼讓魔教來襲……
秋風樓主果然繼續道:
“有灶教的燃火使遞了話,說我們有人破壞了他們的計劃,讓我們把人交出來。”
雲蛟愣了一下,道:
“難道是幽雁?”
“跟龍燈庵有關。具體是什麼,你再去查。”
秋風樓主淡淡道:
“不過區區一個燃火使,就想讓我們交人,不用管他。但你查清楚灶教的布置是什麼,再查查幽雁乾了什麼,讓灶教這麼大反應。”
“是。”
雲蛟領命,見秋風樓主揮了揮手,便無聲無息的退出了房間。
……
倏忽間到了三月,江南已漸有濃濃春意。
謝淵已用了小半的豹胎玉芝丸,修為飛速提升。
【金鐘罩·第五層:(868910000)】
氣血愈發雄渾,逼近三變大關。
大概兩三個月靜修間,謝淵就能突破到三變境了。
而除了金鐘罩,養身功又順順利利的重新恢複到第三層,讓他的內功更為渾厚。
若養身功恢複到第五層,那他內功修為就是同層次的武者三倍,光憑內功就能碾壓了。
不過在養身功全部恢複之前,謝淵應該也已經突破了。
除了修行,謝淵就間或出了幾次任務,殺了幾個登上秋風樓名冊裡的左道高手或是一方惡霸。
秋風樓的獎勵十分豐厚,一個人階任務目標的人頭便是上千紋銀,還有些日常丹藥獎勵。
這樣哪怕一個月殺一個,人階殺手都是年入萬兩雪花銀的大富豪。
果然還是這種寫入刑律裡的勾當來錢快……
當然,就算是人階殺手,一月一個、月月成功的,也沒幾個能做到。刀尖舔血,非是輕易,也就藝高人膽大的或者精神已經失常的,才會如此拚命。
謝淵自然是前者,雖然輕飄飄又沉甸甸的銀票在他手上十分有分量,但銀子對他已經沒太大用處,更需要的還是資源。
靈藥暫時不缺,武器不需更換,他便拿賞銀全部換了一身秋風樓的特製軟甲。
這算是秋風樓的特產,專為刺客們定製的好貨。完全不影響行動的同時,還能大大增強防禦力,讓本來脆弱的殺手們一擊不中、有了轉圜空間。
這東西造價不菲,畢竟幾乎完全不乾擾殺手們的靈活性,技術指標要求還挺高的。即使內部都有折扣,也花光了謝淵幾次任務的獎勵。
身潛敵營的謝淵傾巨資買了一件敵人的軟甲,穿在身上,又多了幾分安全感。
這樣至少在麵對雲蛟時,感覺沒那麼刺痛了。
“雲蛟大人,不知找屬下何事?”
謝淵在院中再看到雲蛟,抱拳行禮。
最近常常有所感應,他知道這家夥不是第二次來,但卻是第二次見麵,故而也得裝模作樣。
雲蛟盯著他,沉聲問道:
“幽雁,你之前在龍燈庵任務,都看到了什麼?”
他自己私查了個把月,然而龍燈庵早就被燒成廢墟,魔教的人也將一切都處理好,他在那邊沒看到線索,盯著謝淵也沒任何異狀,不得已隻能直接來問。
龍燈庵……
謝淵心中一凜,臉上木然:
“看到了任務目標,然後將她殺了。”
雲蛟哼了一聲:
“還有呢?”
“沒有了。一次正常的任務。”
謝淵搖搖頭。
雲蛟皺著眉:
“你再想想?有沒有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謝淵沉默了一下,問道:
“雲蛟大人,若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我還回得來嗎?”
雲蛟聽他這樣說,頓時默然。
也對,就他的實力,碰到灶教的燃火使,肯定死在那了。
他微歎一聲,問道:
“火是你放的?”
“殺人自要放火。”
這不是秋風樓的標準化流程嗎?
謝淵理所應當。
雲蛟緩緩頷首:
“我明白了。你這把火,恐怕陰差陽錯間燒穿了灶教的布置。”
“灶教的布置?”
謝淵隱隱聽說最近秋風樓似乎跟灶教起了點衝突,不由問道:
“我嗎?”
“沒事了,你不用知道太多。”
雲蛟感覺這家夥也是一片茫然,轉身便欲離去。
“等一下!”
謝淵突然從背後叫住他,蹙眉道:
“雲蛟大人,樓主……不會處置我吧?”
“放心,你為樓裡立下汗馬功勞,樓主自會護著你。”
雲蛟側頭,淡淡說道。
謝淵目送雲蛟離開,然後眨了眨眼。
“一不小心給秋風樓惹禍了?那紫衣女,就把我認成個秋風樓刺客?”
真是太好了。
謝淵有些高興,就讓狗咬狗去。
不過他唯一有些擔心,秋風樓主會不會把他丟出去,息事寧人?
對拿錢辦事的殺手組織來說,這也很正常。
特彆是秋風樓肯定不願意、或者說沒那個勢力願意跟灶教起衝突。
但一個三變境的什麼使者,應該還給不到秋風樓主那麼大的壓力,何況“自己”姓姚,剛得他的青睞。
稍微小心點吧……讓慕姑娘給我看看。
秋風樓和姚家的羊毛才吃到嘴裡,謝淵還有些意猶未儘。
……
“樓主,幽雁沒有問題。”
小屋內,雲蛟低頭朝著秋風樓主回報道。
“所以你什麼都沒查到?”
淡淡的聲音傳到雲蛟耳中,瞬間讓他感受到了如同山巒般的壓力和殺氣。
他背後一下便打濕,澀聲道:
“時間太久,大火過去,灶教將痕跡打掃得很乾淨。”
秋風樓主沉默了一下,冷冷道:
“等你查了一個月,樓裡都損失了多少人馬,你知道嗎?結果,你說什麼都沒查出來?”
“……屬下無能。”
雲蛟扛不住,撲通一聲跪倒。
“哼。”
秋風樓主哼了一聲,然後低吟道:
“幽雁……”
他看向旁邊靜靜站立的人影,慢慢問道:
“斬雲,讓你去殺幽雁,有幾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