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提升帶來的待遇是明顯的,謝淵終於當了回財閥。
姚家藥庫對他的開放,這收獲不亞於萬妖山的神草。
“腐敗啊。”
看著麵前滿滿一桌子色香味俱全、還富有藥效的珍饈,謝淵感歎一聲,大手一張,都是我的。
姚家作惡多端,謝淵將帶著批判的心態好好在此批判。
不過這樣的日子是舒服,但謝淵也暗暗警惕,若是呆得久了,自己會不會真的沉溺進去?真當上姚天川不想回去?
吾日三省吾身,謝淵想著想著,便決定還是找個合適的機會,便該離開姚家,總不至於在這呆到宗師。
到時候,肯定要好好報答這樣的幫助。
一段時日過去,這一天謝淵再次悠哉悠哉並悄悄咪咪的來到簪花樓。他現在的身份,出入簪花樓自然要潛行匿蹤,不然秋風樓主肯定起疑;但總感覺有些公子哥偷逛青樓的模樣。
【佛韻:(79)】
【先秦方士手劄:(1100)】
除了功法的修行,這兩樣也是他當下的目標。
隻可惜一個差得遠,一個差得近,然而卻都沒有什麼進展。
而且這兩項不像功法,沒有練法沒有門路,都不知道到底如何去做,隻有靠靠運氣。
若不是慧覺給了個佛牌指路,恐怕佛韻也和先秦方士手劄一樣摸不著頭腦……也許又該找找壞和尚的佛寺了。
謝淵坐在慕朝雲的房間內悠然出神,然後聽到慕朝雲窸窸窣窣的翻了本冊子出來,說道:
“我想這東西你或許有興趣。”
“什麼?”
謝淵接過一看,邊看邊聽慕朝雲解釋:
“公子羽死了,秋風樓的錢家人群龍無首,人心惶惶,大部分被秋風樓主收編,還有一部分到了我這裡。
“秋風樓的錢家刺客資料,之前都是在公子羽手裡攥著,秋風樓主也所知不多,不過現在我也看到了不少。
“這個人,是不是你之前找過的人?”
謝淵看著這一頁資料,微微挑眉。
“錢陽鋒,代號‘信使’,地階刺客。主要任務,為家族與樓裡轉運貨物,常駐雲州烏河——
“補充,烏河事發之後,回到金陵府大江沿岸待命,負責與其他來源的貨物交接……”
錢先生……
謝淵眼中寒光一閃,之前屢次想找此人,然而都沒查到他的蹤跡。
原來他直接就屬於秋風樓的編製,那想從錢家裡麵去找,自然不容易。
烏河的慘劇曆曆在目,與家人劫後重逢而後又在其懷中吐血身亡的大喜大悲,輕易毒殺百多人的冷血嘲弄,還有燒死在客棧裡的無辜之人……謝淵一直沒有忘記過。
而且還有劍宗彆院的王管事,就因為多管了這些“閒事”,也死於其手。
慕朝雲看著謝淵的表情,不需要他說,又拿出一個冊子:
“這是他最近在做的事情。”
謝淵看了看,目光沉凝:
“好,我看他這次怎麼逃。”
金陵府,大江邊,一處人氣並不旺的碼頭。
戴著麵具的錦衣公子哥兒正在四處巡視,各個船艙裡時時有哭鬨聲響起,雖然聲音並不大,不過旋即就是鞭子的劈裡啪啦聲。
水路奔波,這些“貨物”哭喊得也累了,這時候最是好管。
錦衣公子看著一船一船的貨物被拉出來,捆綁、裝車,準備運往不同的地方,或是青樓,或是隱蔽的莊園,或者直接是世家大宅的深處,有著更隱晦的用途。
老太爺雖然死了,但老太爺的法子沒死,故而這人口生意,仍然火爆。
而且錢姚兩家嘗到甜頭後,反正已經形成產業,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一個烏河沒了,還有百個紅河白河綠河,皆能通向江南。
世家的格局既然丟了,那肯定得賣個好價錢。
不過現在錢家自顧不暇,生意幾乎都被姚家悄悄收走;他雖然姓錢,但是在秋風樓主手下,現在等於是給姚家做事。
“老太爺,嘿。”
錢先生錢陽鋒嘿了一聲,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大概和現今的所有錢家人相同。
真不知在想什麼,大家至今不知道他是為何這樣做,將蒸蒸日上的錢家,坑得從雲端掉下,而自己不知所蹤。
本來錢家已經近乎把持姚家,可以逐步蠶食,然而現今這一下,錢家被打回原形,兩家的勢力對比要掉個個兒了。
錢陽鋒之前沒有少在姚家人麵前耀武揚威,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成了往昔。
“這批貨是去哪兒的?”
錢陽鋒旁邊,一個同樣站在那監貨的公子哥隨意的問道。
這人來自姚家,若是以前,斷不敢對他這樣態度隨便,連個稱呼都沒有。
感受過巨大的參差,錢陽鋒心中複雜,但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努力維持著姿態,淡淡道:
“是去金陵的。”
縱然他看起來再淡然,卻是在給姚家做事了,話語一出,不由無形顯得氣短。
“金陵……”
那人默默念叨。
錢陽鋒突然覺得有些奇怪:
“去哪你不知道?”
那人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錢陽鋒慢慢退後,手把劍柄,低聲道:
“這位兄台,你到底是誰?”
那人看著他,默默摘下了麵具,露出一張俊逸的麵龐。
“錢先生,真是好久不見。”
錢陽鋒瞳孔陡然一縮,下意識喊道:
“謝淵!”
謝淵冷笑一聲:
“是不是沒想到在這裡見到我?”
錢陽鋒臉色變幻不定,嘿笑道:
“的確出人意料。”
他不動聲色的左右四顧,想看看周圍哪裡還有潛伏之人,順便找著離去的方向。
“不用看了,這次就我一人。”
謝淵淡淡道,慢慢持劍在手。
錢陽鋒搖搖頭:
“休得誆我。就憑你一人,安敢阻我?”
謝淵不答,提劍跨前一步。
錢陽鋒飄然後退,顯出錢家的飄逸身法,保持著和謝淵的距離。
不過他神色一動,眼神閃爍:
“你還真是獨身來此?”
“殺你哪需幫手?”
謝淵淡然道。
錢陽鋒嗤笑一聲,譏嘲道:
“妄自尊大!自來靠人撐腰,誤以為自己也有那般實力了麼?哼,既然你主動找死,我便成全你!”
他腳步一錯,陡然前衝,瞬間就出現在謝淵麵前,短劍紮入謝淵胸口。
錢陽鋒冷冷一笑:
“不自量力。”
然後他將短劍一拔,看著謝淵軟軟倒地,忽然覺得這一切如夢,又有些太過輕易。
雖然看不慣這狗仗人勢的家夥,但他死得未免太敷衍了?
錢陽鋒正自皺眉,忽然感覺一股陰影從後籠罩了自己。
他陡然回頭,看見又一個巨人,滿臉黑血,站在自己身後,其身有近十丈高,自己在他麵前,如同螞蟻!
錢陽鋒大叫一聲,身形一閃,躲過巨人的大手;然而他剛剛止步,身後又站起一個巨人,同樣是布衣打扮,七竅流血,一把抓向他!
錢陽鋒施展渾身解數,錢家的強大步法運轉到極致,躲開巨人大手。
然而大江邊上突然升起一個又一個的巨人,個個都是七竅流血,有妙齡少女,亦有幾歲的幼童,滿臉鮮血,身如重樓,極為怖人。
轉眼間,錢陽鋒就被這恐怖的巨人圍在了江邊,初看便有一百多人,上天入地也逃脫不了。
看著這如同夢魘般的一幕,錢陽鋒嚇得心膽俱裂,怪叫道:
“什麼鬼東西!”
他看著那些滿臉黑血,心裡一動,想起了什麼,頓時臉色燦白:
“是從地獄來索命的麼?天要亡我,明明殺了謝淵,怎得野鬼來襲!”
錢陽鋒有心逃跑,然而巨人裡三層外三層圍著他,慢慢接近,沒有一點喘息之機。
他看著周圍巨人將太陽完全遮住,一片陰影籠罩著自己,恐怖的臉龐慢慢伏下接近,不由長聲慘叫:
“啊——”
錢陽鋒陡然睜眼,發現江邊清風,徐徐吹來,暖陽高照,春風正好。
他猛然喘了兩口氣,彎下腰撐著膝蓋:
“怎會白日做夢?這夢境……也太真實了。”
錢陽鋒有些古怪,陡然抬頭,突然發現旁邊仍然站著那個戴著麵具的姚家人,頓時嚇了一跳,往後退去。
那人有些不解的看著他,錢陽鋒吞了口唾沫,低聲道:
“有些疲累,兄台勿怪。”
“沒事,你馬上就可以休息了。”
謝淵淡淡的聲音傳來。
“!”
錢陽鋒眼睛圓睜,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
謝淵摘下麵具,丟到一旁:
“是不是沒想到在這裡見到我?”
如出一轍的對話讓心神不寧的錢陽鋒一陣恍惚,而後陡然看到一點寒鋒殺到麵前。
他背心一緊,千鈞一發之際矮頭閃開這一劍,發髻炸開,披頭散發。
然而錢陽鋒顧不得此,一臉震驚道:
“你、你是三變境?”
“就怕了嗎?”
謝淵淡淡說道,長劍一轉,又刺向錢陽鋒。
錢陽鋒心頭無比震動。
他第一次見謝淵時,他才隻是剛剛突破氣血二變境的小人物,隻不過抱著司徒琴的大腿;
第二次見時,謝淵雖然修為進步不小,但比他仍然差距極大,同樣靠著張均一和慧覺,暗算自己而已。
然而這一次見麵……他竟然就已經趕上自己了?
這是什麼天賦?才多少時間,就從氣血二變境到了三變境?
錢陽鋒心神閃動,氣勢已經弱了三分,在謝淵的長劍下狼狽逃竄,還不得一擊。
謝淵長劍不停,口中不斷:
“如你這般水平,若不是靠著錢家,能勝過誰來?靠著家世殘殺無辜,我今天來找你,就是告訴你,多行不義必自斃!”
錢陽鋒咬著牙:
“幾個平民百姓,值得你如此和我等世家為敵?哪怕錢家最近有麻煩,也不是你區區一人能夠撼動!彆天真了!
“你大有前途,不如收手,合則兩利。錢家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隻要你點頭,我保證錢家寶庫為你打開,你成為宗師也是指日可待!”
“住手啊!就為了不認識的人,值得你這樣做?我們的矛盾,你今天的麻煩,全都是管那些賤民得來!何苦來哉!”
謝淵聞言,果然住手。
這家夥,劍法怎麼這麼強?完全還不了手!好在他還有理智……
正當錢陽鋒以為他想通了,瘋狂喘氣之際,卻聽謝淵低聲道:
“因為我也是平民百姓。”
“什麼?”
錢陽鋒愣了一下,忽然感覺周圍仿佛飄來一層江霧,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清。
一道讓他渾身戰栗的巨影似乎在雲霧裡緩緩遊蕩,錢陽鋒瞳孔一縮,心膽俱顫,下意識的轉身逃跑,然而身形忽然僵硬。
他雙目茫然,眉心一點漸漸滲出血跡,而後緩緩軟倒在地。
謝淵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看著錢陽鋒的屍體,將劍緩緩收起。
作惡多端的錢先生,謝淵和世家矛盾的開端,從雲州追到了江南,終於伏誅。
從最初的追也追不到,到現在讓他逃也逃不了,謝淵單人隻劍,便將這三變境的惡徒輕鬆斬殺。
他在錢陽鋒身上翻了幾下,倒翻出些隨身丹藥銀錢,價值竟還不菲。看來錢家出事之後,錢家子弟都有些人心惶惶,隨時做著跑路準備。
隻不過對現在的謝淵來說,有姚家藥庫的支持,這些東西聊勝於無。
但另一本簿冊,卻讓謝淵更為在意。
他翻了翻,其上記載了許多和烏河一樣的地方,記載了條條轉運路徑,皆是通往江南,甚至還記載了這些“貨物”,最後去往何方,有名有姓,極儘詳實。
顯然超出了錢陽鋒的職位應該掌握的內容。
“看來大廈將傾,人人都在給自己留後路。”
謝淵冷笑一聲,眼中精光閃爍,把這本意外收獲小心收好。
碼頭裡的看守已全部殺死,謝淵將所有“貨物”都放歸自由。
看著跪了一地感激涕零的受害者,謝淵側身不受,隻是告訴他們:
“往南直走,直入金陵,去朱雀街第十三號牛記米鋪,那裡有人會護住你們。”
他說罷轉身,倏忽間不見蹤影,讓其他人雙眼發直,口呼神仙。
一行人異地而來,舉目無親,隻得按謝淵說的湧入金陵府,在路人異樣目光之中、姚家沒反應過來之前,到了那個米鋪。
蘇行看著莫名出現的如此多失蹤人口,眼睛圓睜。
春雨樓的隱秘據點雖然是個米鋪,但也和其他米鋪一般無二,又沒有隨意施粥,怎麼來了這麼多難民?
他心中一動,擠出米鋪,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逝,而一本新墨未乾的冊子落在了門口地上。
蘇行撿起賬簿,瞳孔狠狠一縮,緊緊將其捏住。
此後一段時日,謝淵默默關注此事,知道春雨樓對此事極為重視。
錢家收縮勢力,又被朝廷拉攏,在春雨樓裡已經沒有阻力,而姚家的手也伸不到那麼長,於是蘇行終於放開手腳,四處緝捕,將這橫跨西境與江南的人口拐賣線路徹底搗毀。
“還算有點用。”
謝淵通過在姚家內部的觀察,知道春雨樓讓有些人感覺痛了。
他眼皮微微垂下。
最近時機不成熟,等風波過去,再讓他們感覺不到痛。
錢先生身亡之後,謝淵分彆寫了兩封信,一去雲山,一去雲州府,算是給這件事畫了句點,再報個平安。
當然,去雲州府的那封信比雲山的那封,大概長了三倍。
此後謝淵就躺在姚家的藥庫之上,默默練功。修為便是一日千裡,暢通無阻。
本來他以為可以平靜的修行一段時間,結果沒過幾天,姚餘知親自來找他,一臉笑眯眯的模樣:
“天川啊,你有朋友來訪了。”
“朋友?”
謝淵有些疑惑,姚天川還有朋友?
姚餘知撫須而笑:
“陳郡謝家遞了信兒,他們的嫡小姐不日就來金陵遊覽,拜會故友——也就是你。
“天川,你可得好生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