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孩在黑暗裡茫然的坐了許久,支棱著耳朵想聽到點什麼,但隻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她等了又等,等的有點困了,抱著膝蓋差點兒睡著,外頭終於有人說話了。
“娘的,她還睡得著,珠珠你去叫她起來,我倒要問問她在外頭說了什麼,老子給她吃給她穿,還養著她那破貓死豬,哪裡對不住她,她還敢四處跟人說咱們對她不好……”
“行了,你小點兒聲,還有客人呢,有什麼等人走了再說,這孩子就是個沒有心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犯不著讓人笑話。”
“笑話?人家都快把牙笑掉了,老子的臉都讓她丟儘了,家裡什麼都不短她的,你知道她乾了什麼?跑到鎮上賣栗子和柿子,去了能有一個月了。”
“我說她怎麼那麼老實,原來……”
聲音漸漸沒有了,他們走了,因為怕嚷嚷起來被人笑話。
錢三其實沒說什麼,他真是好心好意的勸劉仁本彆對孩子太嚴厲,免得離了心,可聽在劉仁本耳朵裡,這話就變味兒了。
他家再怎麼鬨騰,輪得到一個外人說這話嘛?這不是打他的臉嘛?
劉仁本在外頭可是個體麵的老爺,有幾個人敢衝他指手畫腳的,何況錢三隻是在酒鋪做夥計。
小孩隻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他們當親生的教養她,還不夠嘛?
就算她有什麼不滿,不和他們說,反倒去外頭說他們的不是,還是對著她親姐姐說,得多沒有良心才能乾出這種事?
劉家人這會兒已經忘記了,自己哪裡不好,隻記得自己的好。
他們理直氣壯的,小孩已經糊塗了,她知道自己該趕緊跑。
可翠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過來和她一起住了。
她說是裴珠叫她來的。
“免得你又惹出什麼麻煩,對了,夫人明天要看你繡的花,你繡了沒有?”
屋子暗的小孩看不清她的臉,隻能瞧見一個影子,陰森可怖,像個妖怪。
她好像還笑了一聲。
明天一定有很可怕的事要發生,裴小孩嚇的睡不著了,一閉眼就是那個血淋淋的夢。
直到天亮,她還是很精神,很精神的聽到餘大娘打翻了水盆,哀嚎一聲:“老夫人!快來人,老夫人走了!”
這絕不是離家出走的意思。
有人哭某個老人走了,多半是死了。
這是件難過的事,可裴小孩想的是——
好哎,沒人管她了。
小孩甚至鬆了一口氣。
這不是一個救裴豬血的好時機,但等到開席就遲了,所以她在大家都很茫然的時候,拿著錢去找劉仁本和裴珠。
一早趕來的裴大女和錢家人就在旁邊,他們居然沒有拒絕她,隻是問她錢是哪裡來的。
裴大女正要說話。
栓子突然開口了:“是我借給大小姐的,老爺。”
劉仁本點點頭:“知道了。”
小孩眼裡剛亮起來,又聽他說:“栓子,那豬歸你了,以後不要陪她胡鬨。”
二兩一頭豬,就是小一點兒也很劃算了,何況它也沒吃過什麼亂七八糟的臟東西。
栓子:“多謝老爺,隻是以後還得養在家裡。”
“隨你的便吧,先去把白布掛好。”
家裡要辦喪事了。
裴珠把裴小孩扯到裡屋,給她穿麻衣帶白帽,警告她不許再生事。
小孩也沒必要生事,一整天她都和長歲、百福跪在靈堂裡。
在此之前,栓子說自己是在幫她。
小孩說最好是這樣,如果你敢偷我的豬,我就給你下老鼠藥。
小孩還想,如果劉蓮花的鬼魂想讓她傳話,她絕不答應,憑她怎麼生氣,她都不答應。
可惜沒這樣的事發生,因為她始終沒有看到鬼魂出現。
這個年注定是過不成了,三天後下葬,劉銅生夜裡跑出去,凍死在了墳前。
他大概以為,鄉親們把小蓮花埋葬是在害她,所以想要挖出來吧。
這對相識多年的表姐弟,都沒有過完這個年。
百福和長歲哭的傷心。
裴小孩也莫名的落了兩滴淚,死人總是難過的事,哪怕是兩個她不太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