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沉默許久，才緩緩抬起頭來，直視著紅龍那淡金色的、充滿壓迫感的瞳孔。
“凱修斯，我覺得你的帝國不應該以這種方式發展。”
凱修斯錯愕片刻，隨後饒有興致地問道：“你所說的‘這種方式’指的是什麼？”
“我一直認為，你不是那種會以他人性命來換取錢財的惡龍。”
奧利維婭與凱修斯隔空對視，她輕咬著嘴唇，語氣有些沉重。
“但是我在南方的族人告訴我，燃燼帝國在向分崩離析的法德蘭帝國大規模傾銷可怕的、可供普通人使用的武器。”
“卡山德、色雷斯、塞琉西王國的凡人們，用燃燼帝國售賣的武器相互殺戮，造成了可怕的傷亡，據說整片中部大平原都被血液染紅，聖城也化作廢墟。”
“我很高興能看到帝國蓬勃發展，但是——”
奧利維婭銀牙輕咬，話語稍頓。
“我不希望看到這種發展是由法德蘭人民的血液滋養、澆灌出來的。”
“所以說請停下吧，凱修斯，讓帝國停止售賣那些殘忍至極的、充滿罪惡的武器，這就是我最想說的。”
凱修斯頓時搖頭失笑。
這還真是標準的“銀龍式發言”。
在奧利維婭開口以後，凱修斯都能猜出她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就像上次乞求他停止征服北地般。
儘管經曆頗為豐富，但這條銀龍還是幼稚而充滿幻想，和她的大多數同族一樣。
她總是以為言語能夠改變他人，卻沒有發現自己才是被改變得更深的那個。
凱修斯並沒有作出正麵回答，隻是在奧利維婭的注視下，伸出一根爪指。
“唰——”
無形的力場能量操控著武器架上的刀從遠處飛來，懸浮在紅龍麵前，那刀鋒閃爍著寒光。
凱修斯笑著問道：“你說這柄刀是罪惡的嗎？”
奧利維婭秀眉微蹙，輕輕搖頭。
她察覺到了熟悉的味道，這條紅龍似乎又要用花言巧語說服自己。
“那如果我告訴你，這柄刀是一位殘暴的強盜所有，他用這把刀殺了一百多個無辜的平民呢？”
奧利維婭沉思片刻，有些不確定地回答道：“那它.就是罪惡的？”
凱修斯卻晃動尾巴，搖頭否認：“不，刀本身是沒有錯的，錯的永遠是揮刀的人。”
“.”
奧利維婭再度沉默了。
對方說得好像還是很有道理。
凱修斯的話語還在繼續：“就像法德蘭帝國的這場戰爭——你搞錯了一點，並不是我們售賣武器導致戰爭爆發，而是戰爭爆發導致我們售賣武器。”
“即使我不介入，三位皇子還是會為爭奪法德蘭皇帝的位置而戰，造成無數無辜的民眾傷亡。”
說到這裡，紅龍頗為“真摯”地歎了口氣。
“我對此深表惋惜，但既然橫豎都是要打，我為什麼不利用這個機會賺點金幣，改善帝國子民的生活呢？”
“你也看到了，這些年來，軍工業的蓬勃發展為帝國帶來大量工作崗位，也帶來了可觀的收入，不知道多少帝國子民因為軍工業的發展而免於饑餓。”
“作為燃燼帝國的皇帝，我對平息法德蘭的戰爭無能為力，可我卻有能力解決帝國人民的溫飽。”
最後，凱修斯語氣平淡，順理成章地總結道:
“所以說——武器無罪，有罪的是扣動扳機的人。戰爭是罪惡的，可售賣武器卻是一等一的善事啊！”
此話出口，凱修斯神情平靜，心安理得，靜靜地看著麵板上【巧言者+1】的字樣。
他的臉本來就是紅色的，就算再怎麼說謊，也不能變得更紅了。
更何況，從某種程度來講，他並沒有說謊。
儘管兩頭賣軍火，大發戰爭財的行為，硬生生地被他說成了心係於帝國人民、不得已而為之的善事。
不過如果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就會發現帝國“罪惡”的資本積累。
奧利維婭再度陷入沉默，她在思考著如何找出對方話語中的漏洞，卻半天沒有想出對策。
憋了半天，她才麵色通紅地吐出一句話來：“你在詭辯。”
可她似乎也沒有什麼理由了。
這條紅龍總是這樣，每次都能輕鬆應對她的質疑，甚至是將她說服。
而她自己，似乎在逐漸被對方所改變
凱修斯攤開爪子，頗為“無奈”地說道：“帝國的研究人員最初創造這些武器時，也隻是為了防範外敵，保衛國家安全。”
“這又能有什麼罪惡可言呢？”
“但是.”
奧利維婭有些語塞，她望著凱修斯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暗自說道：“我會說服你的。”
凱修斯緩緩從王座上站起來，低頭看著奧利維婭。
“人類間的戰爭很複雜，並不是單純的善良或者邪惡可以概括的，也不是你們銀龍能夠摻和的。”
“相信你們的長老也告誡過你們吧，不要參與人類內部的紛爭。”
“嗯”
奧利維婭眼簾低垂，輕聲回應。
凱修斯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嚴肅：“倒是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助。”
“什麼事？”
奧利維婭有些好奇。
這條紅龍向來都是無所不能一般，即使是神祇的邀請也敢拒絕，竟然需要她的幫助？
凱修斯語氣沉重：“一年後，深淵惡魔會入侵安澤塔大荒原，對帝國發起全麵攻擊，我們希望得到梅爾沃德氏族的幫助。”
其實帝國有能力獨立應對惡魔入侵，但對於凱修斯而言，這是個與善良陣營牽線搭橋、改善帝國形象的好機會。
而成為帝國議員的奧利維婭，也許就可以成為那座溝通的橋梁。
“深淵入侵？”
奧利維婭的神情頓時變得無比凝重。
要知道上一次深淵入侵還是發生在四百年前，“不死主君”奧喀斯帶領著他的亡靈與惡魔軍團降臨於主物質位麵，掀起了席卷世界的天災，使得費安索大陸上生靈塗炭。
阿曼納塔教會、月神教會、法德蘭王國、銀龍氏族、豎琴手聯盟等多個善良陣營的勢力聯合，付出了無數仁人義士的生命，才結束了這場災難。
凱修斯突然語氣一頓：“就是不知道你的那位祖父？”
奧利維婭知道，凱修斯是在說奧斯澤德羅戰敗重傷的事情，這對於整個梅爾沃德而言都是一個恥辱。
而在廣大銀龍的眼中，凱修斯這條異體龍的風評也絕對稱不上好。
“祖父他雖然固執了些，但在這種關乎世界秩序的事情麵前，是絕對不會出錯的。”
奧利維婭幾乎沒有猶豫多久，便認真地說道。
“如果情況屬實的話，我會回到梅爾沃德氏族，讓他們聯係各個勢力，為對抗惡魔給出力所能及的支援。”
凱修斯微微頷首：“好，那我便靜候佳音了。”
對他而言，善良陣營就是這點最好。
麵對真正邪惡的敵人時，可以拉他們來當免費打手，甚至不用付出多少代價。
所以說，純粹的善良和邪惡都是極其不劃算的。
帝國隻有在善良與邪惡的模糊分界線上反複橫跳，來回傾軋，才能奪得最大的利益。
凱修斯深諳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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