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日偽政府也嗅到了雪豹盟的勢力,妄圖將其拉攏為己用,派人上山,許以高官厚祿、金銀財寶。
這一來二去,雪豹盟內部逐漸起了爭執,兄弟們分成了兩派。
跟隨劉三炮的一派,被抗聯的愛國情懷所打動,認為應當挺身而出,抵禦外敵;
而刀麻子為首的另一派,卻被日偽政府的糖衣炮彈所迷惑,或是貪戀那一時的富貴,或是畏懼日偽的勢力,主張靜觀時局,再做決斷。
“說白了,就是想當牆頭草!”
劉三炮講到這裡,狠狠地歎了口氣,“其實在那個年代,多少人都想當牆頭草,也不隻是他們……沒辦法,看不到頭啊,誰也不知道好日子什麼時候才會來,萬一到死都見不著呢?想保存實力,靜觀其變,這個想法,我也不怪他們……”
林川沉默著。
他沒有經曆那個年代,隻知道那個年代難,很難,特彆難,可究竟有多難,沒有親曆過,僅憑想象,又怎能有切身的體會……
那是華夏民族最黑暗、最危險的時刻,那些隻有一二十歲的年輕人,究竟是怎樣的信念在支撐著他們,讓他們如此堅定地相信,曙光就在前方?
“我真的不怪他們……”
劉三炮紅了眼圈,“當初鬼子圍剿,好多人都怕,誰不怕啊,我也不是鐵打的,我心裡也怕……可是怕就投降嗎?那他娘的是狗日的畜生!沒有退路啦,不拚就是死……我的弟兄被炮彈炸斷了腿,我抱著他半截身子,腸子流出來,我兩隻手滿地劃拉,兜不起來啊,他在我懷裡說了一句話,就斷了氣……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他說……娘啊,俺沒給老王家祖宗丟人——”
劉三炮號啕大哭:“我操他娘的!刀麻子要真的活著,投了敵,給祖宗丟了人,我就操他八輩祖宗——”
……
林川做了個噩夢。
夢裡,四周霧氣彌漫,影影綽綽間,劉三炮的身影突兀地出現。
他腳步踉蹌,滿臉是血,那殷紅的血跡在灰暗的夢境色調裡顯得格外刺目,令人心驚。
劉三炮直直地望著林川,平日裡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此刻滿是絕望與不舍,他嘴唇顫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兄弟,幫我照顧好妻兒。”
林川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大汗淋漓,胸膛劇烈起伏。
他環顧四周,耳邊是此起彼伏、如雷貫耳的呼嚕聲,大夥兒睡得正香,原本燃燒的火堆,此刻火焰已經熄滅,隻剩下紅彤彤的木炭,在夜風中忽亮忽暗。
林川徹底沒了睡意,索性爬了起來。他貓著腰,走到堆放木柴的地方,撿起幾根乾燥的木頭,添進火堆裡。隨後,又找來一根細長的木棍,輕輕撥開覆蓋在上麵的灰燼。
沒一會兒,火焰劈裡啪啦燃燒了起來,驅散了黑暗。
林川長舒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他把加蘭德步槍穩穩地抱在懷裡,手指輕輕撫摸著冰冷的槍身,熟悉的觸感順著指尖傳來,莫名地,這讓他感覺安穩了些。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掃過一個個熟睡的身影,最終落在劉三炮身上。他的呼嚕聲比彆人都要響,一聲接著一聲,震得空氣都在顫動。
“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呢?”
林川在火堆旁坐下,雙手抱膝,目光凝視著跳躍的火苗。
“以劉三哥這樣的性情,到老了也是個有趣的老頭,成天嘻嘻哈哈,肯定能把日子過得熱熱鬨鬨的。當年自己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林川想著想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可突然,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撥弄著灰燼的木棍,也停在了半空。
林川的心急劇地跳了起來……
“在後世的上官屯裡,並沒有姓劉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