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熱度與疼痛慢慢襲來。
不過這點疼對如今的傅長寧來說算不得什麼,她連神色也沒有變化,隻是繼續默念歸元訣的口訣,凝神守心,意念歸一。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金日從地平線處隱隱升起,霞光射進隔間,傅長寧方才睜開眼。
四肢百骸都傳來一種輕盈感,仿佛全身的毛孔都打開過,她覺得此刻的自己能輕鬆地跳躍幾米高,體內靈氣流轉也多了幾分順暢隨意。
藥浴已經變涼,上邊蒙了一層灰蒙蒙的雜質。
都是從身體裡逼出來的。
傅長寧起身,一個潔淨術施下,衣袍已經乾了大半,人也清爽了許多,即便如此,她依舊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沐浴一番。
問尺從門外進來,一息後又退了出去,隻剩炸毛的聲音傳進來。
“啊!傅長寧臭死了!你為什麼不處理一下!”
傅長寧有點無辜。
“抱歉,我提前封閉了嗅感,忘了。”
“啊啊啊你就是故意的!”
鬨鬨騰騰一通雞飛狗跳後,一人一尺方才回了李家。傅長寧燒了熱水,沐浴完出來在擦頭發,便聽說了一個消息。
——徐少征一行準備回京了。
“生病”數日的王道長越發病重,已經起不來床,為王道長身體計,他們打算立刻返京。
傅長寧停下動作,思索許久,研墨,提筆給他寫了一封信。
問尺不太理解:“一介凡人,知道了又有什麼用,明知有希望卻無法改變,隻會更添絕望吧。”
傅長寧吹乾筆跡:“我倒覺得,這人沒那麼脆弱。”
她托腮思索片刻,忽而一笑:“權當……結個善緣吧。我總覺得,我們以後還會再見。”
她把信交給一個護衛便離開了,並未相送。
徐少征離開的第二日,李文晴姐弟回來了。
與此同時,傅長寧得知了另一個消息。
——前兩日院試放榜,那李家表哥,果真考中了秀才。
消息傳出去,李家頓時風光無限。附近幾個村子,家裡打算讓孩子考功名的都來李家送禮,李三勝和吳氏滿麵紅光,走路帶風,跟考中秀才的是自己親兒子似的。
傅長寧並不關注這兩人的想法,卻發現了有意思的一點——對於這個消息,李文晴姐弟似乎並不是很開心。
她好幾次撞見了姐弟倆的爭執,兩人在無人處交談,李文漢聲音又凶又急,李文晴在一旁隻是哭。最後李文漢牙都要咬碎了,拳頭砸得全是血,卻也隻能悶悶蹲下來,安慰這個雙生姐姐。
傅長寧對這個姐姐沒什麼不滿,卻也談不上什麼情誼。
李文晴確實是個善良的姑娘,可她的善良,並不能給人帶來任何正麵回饋。
通常是她前腳給剛回家的傅長寧端了一杯水,後腳李文漢就找上門來,覺得傅長寧仗著他姐姐善良,給她氣受。
那會兒的傅長寧還沒修煉,自然打不過比自己大了四歲的男孩子,好幾次被他撞在地上,膝蓋和手掌都磨出血。
問尺老說她有被害妄想症,她卻覺得,有被害妄想症的是李文漢。
前麵說過,李文晴是個非常容易心軟和同情彆人的姑娘,因此村裡不少人都得過她的幫助,比如幫忙縫個袖子,送個點心什麼的。
李文漢從來看不到這點,他固執地覺得,所有人都對他姐姐心懷歹意,李文晴眼睛一紅他就覺得有人欺負她了,前因後果一通腦補,不找上門把人打一頓就不罷休。
這樣一對姐弟,傅長寧從前是惹不起但躲得起。
後來有了反抗能力,就沒那麼好說話了,李文漢找事一次她就打一次,把他打服為止。時間久了,他就再不敢動手動腳了,頂多上下碰碰嘴皮子。
在第三次無意中聽到兩人對話後,傅長寧終於聽到了關鍵詞。
——李文晴喜歡她表哥。
而這位表哥,考上秀才後移情彆戀了。
十一歲的傅長寧托腮陷入了迷茫。
“喜歡……是個什麼東西?”
問尺的聲音透過靈識傳來,透著一股即將爆炸的咬牙切齒和憤怒。
“什麼也不是!就是自私又沒用的兩個人類,耽誤修煉耽誤找天材地寶耽誤彆人一生,卻半點不知悔改,隻顧著自己那點小情小愛,覺得全天下都欠了他們,最後一起嗝屁的混賬玩意兒!”
傅長寧:“……”
啊,好吧。
彆的不說,李文晴之前性格還挺正常的,人溫柔能乾,長得又漂亮,眼下卻成了這般悲苦痛楚的苦情模樣,仿佛要把眼淚給流乾。
若世間情愛皆是如此,委實……有些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