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魔氣穿梭不止。
滿天灰燼伴隨烏鴉嘎嘎之聲,令人毛骨悚然。
一瓣瓣的梨花燃燒著飄落,淩青朝著那個方向跑過去,觸目驚心的人影反射進眼裡。
淩青震動:“謝星玄!”
謝星玄渾身浴血,血淚透過他眼上白布不停浸潤,他沒有長劍,雙手已經被燒得乾焦漏骨,嘴裡嘶啞著什麼。
一聲聲,全是她的名字。
“淩青淩青”
淩青正要上前,忽又止步:“是魔門的人動手了嗎,我沒有動手,彆的魔門中人代勞了?謝星玄為什麼不跑,他在找我…他傷成這樣是在找我…找我……”
喀喀兩聲,樹乾燒斷砸落。淩青手中風螢一甩衝了上去,還未落地就被他用力攥緊手腕。
力道之大,淩青腦中嗡嗡如烏鴉啼叫。
謝星玄手緩緩摸著她的臉,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巴。似乎要記住什麼,又好似透過他那沾滿血的雙眼,細微的打量她,“淩青,淩青,是你嗎?”
淩青:“是我,我。”
謝星玄露出笑容:“我怕你遭遇不測,幸好你沒有事。你跑去哪了,我一直在找你,不是說好了要等我回來嗎?”
淩青視線落在他的雙手上,斑駁露出黑焦骨肉。
幾乎能夠想到:他回來後發現她不見了,他在山上到處尋她,察覺不對跑下來。他看不見,他尋不見,隻能用手在火中不停的摸索找她。
一整晚,恐怖的火燒到天明。
他在火堆中不停的呼喚她的名字。就連這雙手,本該流暢修長,就連握劍時凸起的青筋也格外漂亮的手。
他應該嘶吼,質問,咆哮的。緣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突然出現毫發無損。何況,是他把她帶回謝家村。
淩青低下頭來:“我沒有事…隻是謝家村,燒沒了。”
良久,斑斑血淚滴落焦土,謝星玄露出茫然,“淩青,他們很可憐的,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害人的事,願望不過就是平凡的過完一輩子,為什麼就有人偏偏要害他們。”
淩青啞口。
“…我猶記得我四處流浪,飄進水裡浮浮沉沉,記憶開始就在謝家村。他們都是村民,很弱小很弱小,弱小到連一個小妖精都對付不了,也從不與外人爭什麼搶什麼。”
謝星玄道,“…是我無用,我什麼都做不了,他們隻是想要努力活下去,他們沒有錯,隻是一群普通人,沒有錯,沒有錯是我無用。”
下一刻,謝星玄猛地推開她。
滾燙的熱血灑在淩青的臉上,淩青感受到肩膀的疼痛,明明是推開卻被他護的死緊,謝星玄道:“淩青,跑!不要回來。”
“哈哈哈哈哈!”
嘎嘎烏鴉尖叫伴隨著詭異嬉笑之聲,不知何時,廢墟蹲有一戴著笑臉麵具的男子蟄伏在他們身後。
這男子本想悄悄偷襲淩青,卻被謝星玄抵擋住。他見到此情此景,笑麵弧度更顯興味,左右搖晃了兩下腦袋。
又是一擊。
謝星玄徹底倒了下來。
團團魔骷消散在淩青手中的風螢上,她扶著謝星玄緩緩落到地上,從茫然的情緒扯出來:“謝星玄……”赫然回頭,“你是誰?!”
“哈哈哈哈雪梔上仙,笑一個吧”
那笑臉男子魔氣連著身形一起消散。淩青想追去,卻止步看向謝星玄,他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謝星玄虛弱道:“淩青,之前我總擔心,你若是跑回了家,你會不會賭氣再跑出來。再遇到那些妖啊鬼啊,你會不會打得過,你現在……咳咳,你很厲害啊。”
淩青呆到極處。
她頭一次因為自己作為演員所演繹的虛假而感到羞愧,“謝星玄我我不認識他我我是那個,你聽我。你聽我說!你信我!”
謝星玄道:“好,我聽你說,我信你。”
淩青喉嚨發燙,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要說什麼?她真的被鬼追?還是毫無目的接近他?這一切的發生當真跟她這個魔門女魔頭身份半點乾係也無?
謝星玄唇角帶笑:“你不是那個被妖怪嚇得喊救命,吃不飽飯的小姑娘,沒有我,你也可以好好保護好自己,對不對?”
淩青:“謝……星玄。”
謝星玄:“不過,這還不夠,外麵人心難測,風波詭譎,你日後千萬不要聽信彆人說的話,你也不要隨便跟人亂跑,你美和醜都沒有關係,天下沒有不好看的女孩子,你不要難過你不要因為這個難過”
淩青哽咽著趴在他胸口:“是我,是我不好,早知道我等著你回來……”
被粗糲的指尖擦著臉頰,淩青仰頭看他,謝星玄撫摸著淩青的臉:“你流眼淚了,你告訴過我這樣是悲傷。”
在淩青給他講五彩斑斕的故事的時候。
在他隻能感知,卻看不見的世界裡,她捏著他的手指摸著自己的表情,告訴他,怎樣悲傷,怎樣歡喜,怎樣痛苦,怎樣絕望。
謝星玄喃喃:“淩青你想捉的蝴蝶究竟是什麼樣子?”
那隻手無力垂落,淩青陷入迷茫,緊接著微微搖晃著他的屍體:“謝星玄!謝星玄!”
這個少年死掉了,在臨死前還是選擇相信她,在連她淩青都不相信的虛假演繹中死掉了。
淩青抱著他,坐到日光沉寂,燒至魔火熄滅,飛灰揚灑。
村子裡其他人的屍體早就被這恐怖魔火燒得渣都不剩,她還是抓了一手一手的土挖個坑埋了。
從謝星玄的衣服裡掉出一個東西。
硬邦邦的,淩青拆開一看,是化掉不成形的糖,捏出一塊勉強成形狀的遞進嘴裡,苦澀無比:“謝星玄其實你明明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在騙你,我說的話沒一句是真的,你為什麼要給我捉蝴蝶,為什麼還要給我買糖”
“謝星玄,星星出來了,我告訴過你的,亮晶晶的排成勺子一樣,會指引迷路人歸途的方向,你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