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濯望向上席。
秀湖真人就坐在那裡,麵帶笑容看著他,那笑容裡充滿慈祥與鼓勵的意味。
伴隨著話音的落下,人們的視線也漸漸彙聚到顧濯的身上,為酒意所浸染的腦袋清醒了許多,表情顯然變得認真了許多。
先前回答問題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與天下第一存在著何等遙遠的距離,即便今夜縱酒放歌依長輩之意狂言一二,那也必然是假的,是一場永遠不會降臨在現實世界的美妙的夢。
然而顧濯卻不一樣。
因為今夜宴席開始之前的那場衝突,在場的許多天才對顧濯抱有意見,但沒有人懷疑他的實力與天賦,否則何至於在心中腹誹來日來年再見分曉?
早就有人動手打起來了。
如果說今夜參與宴席的年輕天才,真有誰將來登臨人間絕巔被稱之為天下第一人,那最有可能的人必然是顧濯。
除卻他外,彆無旁人。
顧濯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
唯有與他足夠親近的林挽衣,隱約察覺到事實並非如此。
一片安靜。
場間漸有焦慮生出,因為眾人不明所以。
有些人甚至認為他是在故意裝腔作勢。
坐在秀湖真人身旁的那兩位大人物,養氣功夫了得,自然不會因為這長時間的沉默而憤怒,但多少也還是有些不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濯微微搖頭,認真說道:“不必了。”
聽到這句話,眾人好生不解,心想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大可以直接拒絕,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
秀湖真人笑了笑,說道:“你覺得我為你起卦的代價太大?”
話音落下,場間一片嘩然。
原來先前的問題就是起卦的一部分,是秀湖真人在兌現自己的諾言,好些人意識到這一點後,連忙回想起自己剛才說過的糊塗話,心情頓時忐忑了起來,麵露擔憂之色。
顧濯靜靜看著他,再次搖頭,說道:“天命自取。”
這句話很深,可以理解出很多的意思。
最直接的那個當然是命由人定,無須借由他人旁觀。
秀湖真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眼裡的情緒不再掩飾般流露出來,為眾人所清晰所見。
最終這一切情緒都化作了悲苦的歎息聲。
老人看著顧濯感慨說道:“你是對的。”
說完這句話,他似是心生強烈感慨,起身往露台走去,身影幾分蕭索。
落在此間人們的眼中,無疑是這位老人因此回憶起某些慘痛回憶,再也無法平靜坐下去。
因為尊重,誰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打擾他,默然為他留下了安靜。
很多人心中頗為佩服,更生親近之意,隻覺得這位老人性情當真直率,比那些總愛遮掩的所謂大人物要強上太多了。
唯有一人知道,秀湖真人在走過場間行至露台的那一瞬間,臉色驟然蒼白,五官無聲扭曲擠在一起,整個人顯得極其痛苦。
鮮血從他的喉嚨不斷上湧,滲過牙關,沒過嘴唇,染紅胡茬。
他的眼裡布滿血絲,轉眼間又泛起了白,失去所有光彩,像極了一條死魚。
就在這時,有夜風送來清涼,讓他心神得以緩解。
秀湖真人深呼吸了一口,強行擺脫神魂中不斷傳來的痛楚,取下腰間的酒壺狠狠灌了一口。
酒水胡亂灑落,掩去鮮血帶來的味道,也讓他得以抹去嘴角的血跡。
直至這一刻,他才有了回憶先前畫麵的餘地,於是後怕。
在顧濯說出第一句話後,秀湖真人下意識動用秘法,推演對方的天機所在。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落入自己眼中的竟然是……一幕直到他現在依舊無法理解的奇異抽離畫麵。
仿佛整個世界都重疊在了一起,無數光怪陸離的景象紛紛湧現,什麼都看不清楚。
這是他自修成天機絕學後從未遇到過的事情。
他可以確定,如果不是顧濯及時說出第二句話,讓他得以擺脫那些畫麵……或許這時候的他已經神魂崩解而身死當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