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驢的蹄子每一次落下,都深深地陷入泥中,再費力地拔起,帶起一大坨濕泥。
車輪也在泥坑中艱難地轉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每前行一段距離,秦力就得跳下車,用木棍撬開車輪下卡住的石塊,或是將陷入泥中的車輪重新推上路。
途經一處低窪地段,積水彙聚成了一片小水窪,驢車剛一靠近,水花四濺。
林北趕忙將雙腿往上提,生怕濺起的泥水弄臟了新換的衣裳。
秦力則是熟練地吆喝著毛驢,讓它往稍乾的地方走,可那毛驢似乎被這水坑嚇住了,腳步有些躊躇。
秦力隻好用力甩了一下鞭子,伴隨著一聲脆響,毛驢猛地一衝,這才帶著驢車驚險地越過了水窪。
走出泥濘路段,道路開始變得崎嶇,兩邊是高聳的土坡,土坡上的黃土被雨水衝刷出一道道溝壑。
驢車在土坡間穿行,時不時會有鬆動的小石塊滾落下來,砸在車幫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當驢車爬上一個小山坡,眼前的視野豁然開朗。
一條相對平坦的大道出現在眼前,雖然依舊是土路,但路麵上的車轍更加密集,說明往來的車輛不少。
遠處,城市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秦力再次甩出鞭子抽打在驢的屁股蛋子上,驢感受到疼痛,快速朝著城門跑去。
過了正陽門,秦力勒住韁繩,把驢車停住。
林北下了驢車,跟秦力說了一聲:“大力叔,不用等我了,今天我不回去了。”
秦力看了林北一眼,語重心長的說道:“小林啊,叔得勸你一句,大丈夫何患無妻,千萬彆為了一個女人,乾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
林北有些哭笑不得的回答:“大力叔,我進城是有正經事。”
“知道,知道,都是過來人我懂你,想當年你嬸子……”
林北看著不停在暢談過去的秦力,感到一陣無語。
“大力叔,我先走了。”
林北實在沒心思聽秦力和他媳婦的那點破事了,說了一聲就轉身離開了。
林北在熙攘的街道中幾經輾轉,又向形形色色的路人反複打聽,終於,那座頗具規模的紅星軋鋼廠的廠門,映入了他的眼簾。
廠門前,工人們進進出出,喧囂熱鬨。林北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緊張的心情,徑直走向一旁的傳達室,抬手輕輕敲了敲窗戶。
傳達室裡,一位頭發花白的大爺正坐在椅子上,手中穩穩地捧著一個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裡麵熱氣騰騰,茶香四溢。
聽到聲響,大爺緩緩轉過頭,目光透過老花鏡的上緣,淡淡地瞥了林北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小同誌,工廠重地,閒人可不能隨便進。”
林北將聘書從窗口遞了進去。
大爺放下搪瓷缸,接過聘書展開,目光剛觸碰到聘書上的字跡,原本鬆弛的眼皮陡然一抬,神情瞬間嚴肅起來。
緊接著,他“嗖”地站起身,臉上的褶皺瞬間被笑容撐開,熱情得如同換了個人。
“原來你就是廠長交代要迎接的科長呐!”大爺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忙不迭地整理著有些淩亂的桌麵,仿佛要以最好的狀態迎接這位新領導。
“你稍等,我這就給廠長打電話通報一聲!”大爺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向桌旁的電話,動作麻利地拿起聽筒,撥通了廠長辦公室的號碼。
“喂,廠長,保衛科的新科長來了,就在門口。”
“好的,我馬上放行!”
掛斷電話後,大爺笑著對林北說道:“前麵直行,然後右拐,有一棟二層小樓,第二層倒數第一個辦公室就是廠長的辦公室了,廠長在辦公室等你。”
“林北禮貌的說了聲“謝謝”後,朝著廠內走去。
大爺看著林北遠去的背影,點了點頭:“多有禮貌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