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季言禾離家去往山林砍柴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雪大得出奇,彆說山的輪廓,就連一丈開外的門欄都看不清。
季言淮拉緊衣袍,一手撐在門框上,擔憂地望著季言禾背影消失的地方,期盼下一個眨眼時,茫茫白雪中能出現季言禾的身影。
先前,她也想過上山去尋,但雪遮了視線,風捆住了步伐。
好不容易撐到門欄時,聽到村長和幾個大人一齊吆喝的聲音。
“這雪太不對勁了,大家都彆出來啊!”
“小命要緊,千萬彆出來!”
後又想著,風雪這麼大,阿禾一定是尋了處安全的地方蹲著吧。
等這場大雪退去,阿禾就能夠回來了。
她上去,說不定還會成為阿禾的累贅。
可惜的是,雪越來越大,完全沒有停歇的趨勢。
季言淮的一顆心跟著房內的溫度一並變得冰冷。
她靠在被風吹得嘎吱響的門後,蹲下身子,抱頭自責。
如果那時候,她攔住了阿禾就好了。
如果那時候,她和阿禾一起上山就好了。
如果她厲害些,比如像那些修士一樣能夠呼風喚雨……再不濟,能使用找回阿禾的法術,也就不會現在一樣隻會無力地祈禱。
“沒事的,沒事的……”
她哭出聲音,腦海裡一遍遍回放著在雨中廢墟扒拉黑炭哭嚎的畫麵。
“不會有事的,阿禾不會有事的。”
“他說了會回來的。”
“阿禾是個誠實的孩子,他從來不會騙我。”
“他一直都是說到做到,這次……一定也會信守承諾的,對吧?”
“他那麼聰明,一定是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藏了起來。”
彼時,渾身凍僵了的季言禾被卷入到了山林最深處。
在一根根粗壯樹乾的阻攔下,他成功停了下來,卻又掉進下邊一個深如隧道的深坑中。
坑裡有積水,也有掉落其中的尖銳樹枝,以及以前路過此處的修士遺落的捕獸法器。
是最低等的法器,但對於此時脆弱的季言禾來講,是致命的。
觸及法器,季言禾後背被炸得血肉模糊。
血液剛從肉泥中湧出,就被附在他體表的冰雪再次凍上。
噗通——!
他掉進水裡,濁水瞬間湧進鼻腔,猶如深淵無情虐奪他的生機。
溫度和生機都在緩慢流逝,似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心臟突然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撲通——撲通——
心跳聲如鼓,敲擊著季言禾混濁的意識。
眼珠轉動好一陣,終是在他的意誌下睜開了一條縫,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也就是這一瞬間的清明,遠處強烈的擔憂傳入他的腦海。
“阿禾……”
“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阿禾說過要回來的,他會回來的。”
一聲聲話語融入後背模糊的血肉中,成了絕境中唯一能讓他向“生”前進的力量。
十指在水中顫抖,他費勁地張開嘴,想要回應季言淮的呼喚,卻被濁水嗆了回去,又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不可以。
他不能死。
他說了要回去的。
不能死。
阿姐還在家裡等他。
出門時他承諾過的,他會回去的。
他絕對不能死在這裡!不能!
要活下去!
不管是什麼辦法,隻要能讓他活下去,他都認!
嗡——
在他強烈的求生意誌下,身體裡有什麼開始流動。
能看到一根根藍色的絲線從後背生長,遍布全身,迅速附著在靈脈上。
再一閃爍,從水與冰之中的提取出精純的水元素,彙聚在心臟處,穩住了心脈。
同時,在冰雪與靈力的作用下,深坑裡的濁水開始結冰。
直到冰霜漫過他的頭頂,大雪蓋在冰麵之上,和殘破的落葉一起填滿了深坑。
一條原本鮮活的生命被冰凍了起來。
為了不讓生命繼續流逝,為了活命,靈魂和意識在求生意誌下覺醒的靈脈中陷入了沉睡。
——
這場雪下了很大,也下了很久。
第二天上午才終於能看到遠山的輪廓。
幸好門是內開的,不然,季言淮在出門這件事上就會被過膝的積雪阻攔。
她握著一根棍子,頂著青紫的眼袋,布滿血絲的眸子死死盯著季言禾身影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