萼綠華問:“障眼法咋又能使用呢?”
“這也未必不是一種虛幻。其實這對我們又無值價的,叫什麼本事?”
“呃,”萼綠華臉兒微紅,“小看七姐了,你說出這番話,夠格當二哥徒弟。”
青耕叫道:“親親,七姐告訴你件事!”
“呃?”
“那個雙耳陶杯,缺一塊,大長兄吞了!想考考你能不能還原!”
“咦?還以為,他藏在衣袖裡的!”
雪精笑道:“嗤,害得大長兄肚皮痛了半日!”
如願扳她的嘴:“咋叫我害的?”
舒姑說:“好啦,雪精笑了,都解了悶兒了!”
雪精說:“沒有呀!想聽你們講故事。”
幾位姐姐講了故事後,雪精道:“各位姊姊,哪怕五雷轟頂,哪怕再難為情,今日之事,我也要講給你們聽。”
眾鳥兒驚異掠翅:“嘰嘰喳喳,五雷轟頂,隻有天聾地啞!”
“我便要講他二人!”
眾姊妹皆失色,欲叫其莫講,終無人做聲。
雪精道:我抱著水瓶,去幽澗取水。剛到水邊,就發生異象。突然間水花不泛,水流無聲。風、鳥兒、花草,都像畫上的一動不動。
我知必是天聾地啞來了,便跪下。當我抬頭,果見他倆站在不遠處。一樣的高矮,梳一樣的羊角辮兒,穿一樣的皂靴。一著青衣,一著白衣,就這點不同。
天聾地啞師尊,我說,牙齒打抖。著青衣的笑了,比劃手勢,白衣也笑。什麼師尊,你叫得古怪。白衣說,我叫天聾,他叫地啞。你起來。
忽壓過來一片墨黑的雲影,抬頭看,是群鳳頭青雀:咣咣,叫尊者!叫尊者!我便站起,頭低著叫:天聾地啞尊者!
青雀叫:咣咣,頭抬起!我不敢違拗。我的臉白了紅,紅了白。我瞥見光禿的溪岸,刹那間開滿薔薇。雪精,天聾說,你用花鋪一張床。我隻得去做。
這群青雀紛紛銜來花朵,我累得手酥腳軟才鋪好了這張床,一點不知道這張用薔薇花鋪的床有何用。
白衣童子又說話了,當然隻有他說話:雪精,你可把外衣都脫了。青雀咣咣叫:雪精雪精,天聾地啞說,他們想看你的冰肌雪膚!
我抖得像風中的一片樹葉,恨不得馬上化進泥土去了,我身體真的是冰肌雪膚才好!我哀求說我若露出身體便會融化。我這樣說,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看著初升的日頭,希望太陽能救我。
青衣童子打著手勢。青雀們傳他的旨意:咣咣,讓那日蝕!讓那日蝕!太陽果真變成墨點,但不知何故,穀裡還很明亮。哈哈,你化不了!二童子笑得地都在抖。
我還是不脫衣裳。我想我會死了,他們能叫舉國的人去死,隻要一揮衣袖。我看見地啞脹紅了臉,打著手勢,青雀咣咣叫:雪精,你不過就是一匹白騾子!
我哇一聲哭了,把我變白騾子嘛!我去拉車,也比化成了水好!
青雀用各種姿勢飛,做翻譯。你不會化,你看日蝕之後,水都結了冰。天聾說。
我留神看溪水結冰沒有,沒注意我身體一下光裸了,我手足無措,渾身發燙,我的脖子,我的臉,一定好紅。青雀喋聒不已:白雪紅梅!白雪紅梅!
突然間,青雀七嘴八舌:她在化!讓她化,化成一枝花!瘦成一枝花!
二尊二尊,你們法術不靈啦!恐怕隻有這群青雀,才敢取笑天聾地啞。
羞辱中我瞥一眼二尊,求他倆開恩。他倆都張著嘴,兩眼放光。他們一定不知道自己這副傻模樣!可天聾地啞怎麼會變傻?
這時響起難解的對話,天聾地啞和聒噪的青雀,當翻譯——好厲害,這小妮子與那獸蛋兒,挽的這個七寶樓台之結子。
精誠所至,恐怕……
是呀是呀,除非廢了這小妮子,這這……
他倆搖頭歎息一會,都把雙手一攤,便悻悻然轉身離去。
不知何時,薔薇花落得我滿身都是,等於給我穿了件花衣裳。我這時熱血沸騰,反正我覺得自己都死過了,所以什麼都不怕。我衝上去揪住他倆的衣袖,不讓走。
咣咣,鶴仙,鶴仙!我學青雀的聲音,放了他呀!
他倆轉身盯著我:大膽!青雀咣咣:好大膽!好大膽!
雷車應聲而降,雷公一臉殺氣。我覺末日到了,索性大叫:二尊,劈了我吧!
他倆乾瞪著眼,這樣過了許久。我再看時,二童不見了。雷公已無凶相,訕訕笑道:若劈了這小妮子,不知如何下雪?
我看自己身上,衣服好好穿著呢!溝裡流水有聲,風吹送來陣陣花香。我方拖著疲軟的雙腳,去到溪邊取水。
雪精講述時,諸兄也都來了。
隻見雪精的身子慢慢變窄縮小,眉尖搭下,下巴收尖,肩頭縮攏,腰肢若無。麵額漸已消失,空餘盛滿一對眼眶的如海似湖的明晃晃的淚水。
可她依然好好站著,不搖不晃。
姊妹們雖然驚惶,隻將她環繞著,都不敢碰她,害怕碰就成一泡水。見她在融化過程中,瘦了瘦了,仍不改其美,纖細而已,怎麼看、從各方看都很美,最後化成一灘水滲入地下。
其間,姊妹們麵麵相覷,欲伸援手又知其為不可能,欲流淚呼喊又怕衝擾了這揪心的寂靜、哀婉的美麗……
而當這一切都消失,姊妹們都失聲痛哭。巢父更跑去山穀中喧號不已,將一道乾穀哭得流水淙淙,草長魚遊。
他哭夠走回對眾人道:“嗨,彆哭了!彆哭了!幺妹說的七寶樓台之結子,精誠所至……”
“金石為開!”大家齊聲回應。
“是呀是呀,這未必不是件好事!”
掃晴娘、舒姑、畢方便在一起商量。
掃晴娘過來道:“大長兄,二姐,我們三個即刻動身去昆侖之丘,將幺妹所言,帶給小弟!”
舒姑道:“想看一眼他笑的樣子。過了這許多年,小弟那變僵硬的臉,不知還會不會笑啊!”
麻姑道:“五妹,六妹,畢方,此時大姐、王子喬、三足鳥,他們正在炎火中徒步呢。”
“是呀,大姐他們去了已有時日。但他們並未帶去什麼消息。我們這就去!”
巢父點頭:“去,去,有畢方就好!”
竊脂道:“喳喳,我也去!”
麻姑道:“你?”
“我不過愛收拾塗抹,巾巾扯扯,彆人嫌我拖遝。我知兩位姐姐一個怕狂風,一個畏烈日,我跟兩位姐姐做伴正好!”
掃晴娘、舒姑高興說:“那好呀!”
嬰勺道:“若能從此戒了竊脂的毛病,才好。”
竊脂向她啄去。
尾拖三勺的嬰勺將尾一擺,中間勺子上塗了粒胭脂。笑道:“你去後這些日子,我也有胭脂好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