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對三個徒兒道:“為師常常同你們說,學武一途,首重天資,但這所謂天資,卻並不僅僅隻是悟性,更是心性。似這個小孩,於生死霎那,一舉殺死比他強大十倍也不止的蒙古戰士,何等果斷?何等勇敢?似這種心性,才是真正難尋!你們雖沒有他這份心性,但以後行走江湖,也務必要記得今天之事,正所謂獅子搏兔,亦須全力,如果這蒙古人不曾小看他,便是十個小孩,也一般吃他殺了,焉會送了自己命去?”
她說話語速及快,先肯定了葉孤鴻的“心性”,又立刻教徒弟們臨戰不能大意,期間轉折突然,可謂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似葉孤鴻來自後世,那是信息海洋裡泡出來的認知,大致還能跟上滅決的節奏,這三個女徒弟,顯然就有些一知半解。
但三人顯然十分敬仰乃至畏懼這位師父,聽她開口教誨,忙不迭的點頭,眼神中雖有茫然,卻並不敢發問。
葉孤鴻旁觀者清,一眼便看出關鍵:
滅決師太自家武藝雖然絕高,但是隻怕不大會教徒弟,怪不得在他記憶之中,這時代的峨眉雖是堂堂正派翹楚,但除卻滅決自己,竟沒有第二位能鎮壓一方的高手!
相比之下,同為正道大派,武當、少林高手如雲,華山、昆侖、崆峒也算英才輩出,愈發顯得峨眉派人才凋零。
滅決師太這麼強調天資的重要性,大概也和她自己教學質量低下有關。
畢竟自己說不明白,隻能指望徒弟們自己去悟了。
滅決這邊教導完徒弟,又看向葉孤鴻:“你小小年紀,下手果斷狠辣,當真難得,隻是你雖殺死了此人,剩下的蒙古人必放你不過,貧尼今日若是不在,你的下場呀,隻怕極慘。”
葉孤鴻歎一口氣,想起自己方才無助的處境,想起臨死也要保護自己的宋嫂,再想起自己孤孤零零來到這個異世……一時感懷,不由流下兩行淚來。
“師太,這些惡人,殺了我父母兄長,此乃不共戴天之仇,我雖年幼,好歹也要叫惡人以血還血,他便把我千刀萬剮,總也不負父母生養之恩。”
滅決聽他這番說話,眼中一亮,愈發覺得對自己的心思。
點頭讚道:“好孩子!難得你小小年紀,便知道這般道理,便是許多大人,也不及你。不然我堂堂中華,人口萬萬,如何會做異族馬牛?”
她這才知道,地上這幾個被射死的,竟是葉孤鴻親人。
見他淚流滿麵,不由暗自心疼,當即遷怒於人,惡狠狠看向她所留那名活口:“狗韃子,這些人如何招惹了你們,竟這般趕儘殺絕?”
那蒙古人雙手流血至此刻,已是麵如金紙,神情卻不見絲毫懼意,呲著黃牙一笑,歪著嘴道:“你這賊尼,自然和他同心。哼,他葉家乃是南昌府有名的富戶,他一介卑賤南人,能夠得享富貴,已是我大元朝莫大洪恩!可恨這葉家家主,不思報效朝廷的恩德,反把錢糧悄悄襄助漳州府的反賊,我等因此奉命來殺他全家,連他家莊戶、下人,也都一並殺絕,如今大功告成,隻剩這一條小禍根……”
那人說到此處,忽然縱身,一腳踹向葉孤鴻心窩。
葉孤鴻不料他暴起發難,正待躲避,滅決身形一動,後發先至,啪的一掌拍在蒙古韃子胸前。
這一掌也不見她如何發力,韃子卻是如遭雷殛,身體一抖,直飛出三丈多遠,落地時悄無聲息,竟是被生生擊斃。
滅決緩緩收掌,冷笑道:“貧尼麵前也敢行凶,狗韃子有眼無珠。“
說罷又露出難得的慈態,看向葉孤鴻歎息道:“這般說來,你家也算是忠臣義士,隻恨貧尼來得晚了……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葉孤鴻也不知這具身體該叫什麼,反正都是姓葉,索性報出前世名號:“稟告師太,小子叫做葉孤鴻。”
滅決聞言,身形劇顫,一雙杏目情不自禁大睜,驚道:“孤鴻?你叫孤鴻?莫非是……孤獨無依的孤,鴻飛冥冥的鴻?”
葉孤鴻不料她反應這般大,猛然間想起,滅決深恨魔教,原因所在,似乎正是她有個師兄,因受辱於魔教光明使者,重傷之下一氣而死——
那個師兄,貌似便叫甚麼孤鴻!
心中暗自一喜:呀!這不巧了麼?
表麵上卻是連連搖頭:“師太,小子這個孤鴻,卻是孤標傲世的孤,鴻鵠誌遠的鴻!”
“孤標傲世?鴻鵠誌遠?“尼姑下意識念叨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豈不還是這兩個字?
隻是寓意要比她說的孤獨無依、鴻飛冥冥要好聽的多了。
當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嗬,小小年紀,這般講究,賣弄你肚裡典故多麼?”
她雖是嘲諷之語,語氣卻極見親昵。
三個女徒在一旁,驚訝的睜大了眼,你看我、我看你,都鬨不明白,自家一向孤標傲世的師父,如何竟看這小男孩格外入眼,莫非是喜他天資厲害麼?
便聽她們師父又道:“罷了,如今世道如鬼蜮一般,你小小年紀,獨自一個如何得活?貧尼看你與本門倒也有緣,有意收你做個徒弟,孤、葉孤鴻,你可願拜我為師?”
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微微顫抖,眼圈隱隱泛紅,竟似是怕葉孤鴻出聲拒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