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珺難得的衝師弟瞪眼道:“師弟,他買蛇膽的五十兩還不曾給我,顛倒咱們再送出五十兩去?都說師父不會算賬,師弟你可真是師父的親徒兒!”
說著忽然想到一事,四下望望,一跺腳道:“哎呀,那獵戶叫賣五兩的蛇,你要十兩去買,說好讓他帶咱們去抓蛇的地方,方才跟著這家夥救那胖貓,那兩個獵戶卻趁機溜了。”
唐珙連忙道:“他們溜了亦不妨,唐某知道哪裡有這種蛇,待吃罷了酒,領著諸位去便是。”
說罷從懷裡取出一個五十兩的大銀子,在金明珺麵前一晃,又收回來,笑道:“好了,如今錢貨兩訖,我們去喝酒,把這錠銀子吃喝儘了,便算罷休。”
金明珺意外道:“咦,你這人倒是個窮大方,怪不得我師弟看你入眼。”
旁邊蘇清夢扯了扯她,低聲道:“師妹,你休要這般羅唕,這位唐先生乃是真正雅士,你開口銀子閉口錢,卻是辱沒了人家的風雅。”
金明珺除了師父師弟,天地不怕,當即取笑道:“啊喲,人家把你名字寫在衣服上,便是風雅,這要是刺在肉上,豈不是李太白重生、蘇東坡轉世?”
蘇清夢麵孔一紅,正要斥責,便聽唐珙道:“咦,你如何知我刺在了肉上?”
說著拉起袖子,露出一條廋而結實的小臂,上麵果然有兩行刺青,正是那句: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蘇清夢呀的一聲,雙頰滾燙如火。
隻聽唐珙說道:“這一首詩,卻是去歲途經龍陽縣時,於洞庭湖上喝得大醉所作。”
說著曼聲吟道:“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又笑道:“尤其末尾兩句,實乃唐某平生得意之作,唐某厚顏,自詡能和古人媲美,哈哈,於是某次喝醉一時興起,刺在了臂膀之上。”
說著眼神轉來,突然發現蘇清夢一張冷清的俏臉,幾乎成了紅布,眼中更是隱隱含淚,猛然反應過來,連忙抱拳道:“卻是無意中觸犯了蘇女俠的名諱,失禮、失禮。”
蘇清夢方才聽他念到‘一夜湘君白發多’,驀然想起自己自拜入峨眉以來,潛心學藝,不知不覺屈指一算,已有二十七歲高齡。
往日裡想起錯過了嫁娶之齡,倒不覺得如何,隻想再過幾年,大不了剃度做尼姑去,但今日卻忽然傷懷起來,也說不出難受什麼,隻是滿心的難受,一時竟是癡了。
直到唐珙向她致歉,這才察覺失態,忙把淚水一抹,笑道:“唐先生這詩真好,西風吹老洞庭波,讓小女不由生出許多感懷,罷了罷了,且飲酒去。”
當下眾人找了一家酒館,唐珙徑直把那枚大銀“托”的丟在櫃麵上,吩咐:“最陳的酒,最好的菜,最新鮮的果子,最稀有的蜜餞,隻顧上來!”
這番豪情,倒是看得眾人好感倍生。
及入座,掌櫃的送上諸般乾鮮果品、茶水蜜飲,莫七一邊吃喝,一邊問起唐珙當初如何得罪了元廷。
唐珙聽了,雙眼一紅,長歎道:“此事說來,至今還覺義憤!唐某家鄉附近,乃是宋朝南渡之後,曆代皇帝後妃的陵寢,數載前,元廷派出一乾妖僧,探出陵墓位置,把其中珍寶儘數盜走,帝後屍骸,開口奪玉、剖腹取珠,白骨胡亂棄於荒野。”
“吾父聞之,悲憤不已,遂約集本地豪傑,夜闖陵寢,奪回諸多屍骨,改葬彆處。”
“本來此事至此也罷了,卻不料一乾妖僧,去而複返,要收集帝後屍骨,於臨安故宮築白塔鎮壓。見屍骨無存,頓時大怒,查到了我家頭上,要我們交待重葬之地,我父剛烈,率領我等同一眾妖僧死戰,可恨那些妖僧,不知哪裡邀來幾個厲害高手,一番廝殺,我父及一眾誌士儘數戰死。”
說至此處,唐珙雙淚長流,懷中掏出胖貓,抱著緩緩撫摸,悲愴道:“唐某命大,吃對手一劍劈入護城河中,僥幸被波浪衝至岸邊,卻是我家阿花循味而來,舌頭將我舔醒,又去人家竊得魚乾於我果腹,這才勉強掙紮下性命來,不敢久留故鄉,就此流落於江湖上,漂泊至今……”
一番話說罷,眾人都露出佩服神色,殷六抱拳道:“不料其中竟是這番緣故,唐兄及尊翁,乃至其餘諸多豪傑,皆義士也!隻恨不曾早知,不然我等武當弟子,定當前往助拳。”
莫七則喃喃道:“我看唐兄生得瘦弱,隻道是個書生,不想竟也是練家子,難怪看你走路甚是輕捷。”
殷六忽然把腿一拍,叫道:啊也!我數載前去南方辦事,聽人提過一個名號,叫做‘六癡劍客’唐六癡,莫非便是唐兄?”
唐珙露出意外神色,點頭道:“不想這點微末名聲,竟傳到武當殷六俠耳中。”
金明珺好奇道:“如何便叫做六癡?”
唐珙微微笑道:“唐某平生,唯愛養蘭養貓,作畫寫字、練劍喝酒,人便說我是蘭癡、貓癡、畫癡、書癡、劍癡、酒癡。”
葉孤鴻笑道:“怪不得能寫出‘醉後不知天在水’這等佳句。”
蘇清夢本來聽得入神,此刻想到後麵一句,麵孔頓時又紅。
為南宋帝陵收拾骸骨另葬,乃是唐拱之父唐鈺和林景熙等人數十年前的義舉。
因情節需要,改變了時間點,連唐拱也參與其中,此家言,不必深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