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麼時候萌生出了“想當個明君”這樣的念頭的?
是在太和殿上被逼自刎的時候?還是在三司會審上看著眾臣當著她的麵指鹿為馬時?又或者是在文心堂中聽著學子們計劃去承天門擊登聞鼓時?
“陛下為什麼要徹查春闈舞弊案?又是為什麼會在西市刑場上當眾裁撤刑部尚書?陛下為的是聽一聲‘明君’的稱讚嗎?若是無人稱讚,陛下還會這麼做嗎?”陸宴塵問道。
葉傾懷低垂的眸子突然亮了亮。
是啊,她如此在意路人的一句非議,是因為她在乎明君的賢名嗎?
若隻是在乎一個名聲,她將非議之人除去不就好了?
葉傾懷不禁捫心自問,她在乎的究竟是什麼?
往事一幕幕掠過她的腦海,那些彼時彼刻的感受和情緒也像雨水一般將她籠罩了起來。
百味居旁暗巷中奄奄一息的難民,承天門外禁軍槍下的莘莘學子,慎刑司裡皎潔月光下秦寶珠蓋著白布的屍體,滿臉是傷下體潰爛的少女王思雲……
每一幕都像是一記重拳悶悶地落在葉傾懷的心頭。
讓她憤怒,震驚,且自責。
她的心裡像是有個聲音在一遍遍咆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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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是這樣的。
那聲音在她的胸腔中回響著,在她的血脈中流淌著,令她心如擂鼓,令她血液沸騰,令她的四肢百骸都動起來,去努力修正這些謬誤。
“若是無人稱讚……朕也會這麼做。”葉傾懷道,她抬起頭,平靜的目光望向陸宴塵,又道,“就算再來一遍,朕也會這麼做。哪怕朕不是皇帝,朕也會以己之力摒除奸惡,還正道於天下。”
在她身後,驟雨初歇,烏雲漸遠。
陸宴塵收起了遮在她頭頂的紙傘,卻沒有說話,隻是仍然耐心而專注地看著她,似乎在等著她的後話。
葉傾懷眸色暗了暗,將目光移開到一旁,道:“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朕求的是天下利和萬世名,若是世人不理解朕……”
她頓了頓,突然莞爾一笑,輕鬆道:“那便不理解吧。”
隨著她一笑,天邊烏雲散儘。
陸宴塵似乎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神,半晌才道:“無論世人是否理解陛下,臣都會站在陛下這邊。”
“真的嗎?”葉傾懷立即接著他的話問道,見陸宴塵神色板正嚴肅,她又打趣他道,“若是世人唾罵朕是暴君,先生可就是助紂為虐的讒臣了。”
陸宴塵聽出她打趣的語氣,也鬆了那副認真的架勢,笑道:“陛下都不怕,臣怕什麼?”
那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陽光已從厚重的雲層中灑落了下來。
可師生二人卻仍是渾身濕漉漉的,看著好不狼狽。
他二人平日裡相對,一個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一個是正襟危坐的帝師,何曾見過對方這幅模樣?
兩人看著對方狼狽的模樣,不禁相視一笑。
最終還是陸宴塵先開了口,道:“陛下先換身衣物吧,莫著涼了。”
葉傾懷卻沒有聽他的話,而是問道:“先生是怎麼來此的?”
陸宴塵立即正了神色,道:“臣朝後入宮求見,聽說陛下不在宮中,後來聽文心堂小廝留下口信說‘賀生’去過文心堂,但臣趕到時陛下已經走了,臣於是從文心堂一路打聽過來的。”
葉傾懷立即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重點:“先生有事求見朕?”
陸宴塵短暫地猶豫了一下,然後半跪在地,從胸口中掏出一封折子,高舉過頂,道:“臣請表辭去太清閣學士一職,願隨何將軍大軍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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