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東西,僅掌握在八部玄教手中,更確切地說是七部玄教——供奉東皇太一的太一道如今已散成三十六宗派,這三十六宗派裡麵,已有有些不知道祭請八部靈神的正經科儀了。
但然山派還知道,趙奇還知道!
想法戛然而止,隨後是一種強烈的期待感。
“好,我知道了,這是你想要我做的——弄到然山派的符術、祭祀科儀。”李無相在心裡說,“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意見。要是你知道一點我從前的事,就該知道我做事需要報酬。弄到這些東西的確會叫我得到好處,但問題是你不叫我這麼乾,我自己也會做,叫自己知道得更多、變得更強。”
李無相的思維稍稍停頓,外邪沒有給出反饋。他覺得這意味著對方並沒有感到不滿。
“那麼你得給我點兒報酬。有沒有什麼厲害的功法,神兵利器,或者關鍵信息?要不然我現在這樣,出了什麼意外怎麼對付趙奇呢?”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心裡忽然產生了一種安全感。並不算溫馨,反而略有些殘酷,在這麼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強烈衝動——冒險吧。哪怕失敗了又有什麼大不了?在爐灶裡的時候已經算死過一回了,但外邪保住了我的魂魄。哪怕再死一回,大不了埋在土裡慢慢等一個有緣人就是了,幾個月幾年幾十上百年……我可以慢慢等。
隨後這種衝動消失,那種宏大與空洞感也一同隱去了。
李無相輕出一口氣,試著在屋子裡慢慢地走了幾步、揮舞手臂,又閉上眼睛想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念頭,然後確定外邪已經離開了。
剛才那些想法是外邪“給”自己的,同時提供的還有些自己原本不清楚的東西。借著這些想法,它提出了要求,提出了明確的、所需的供奉目標——趙奇所掌握的符術、祭祀神靈的科儀。
這東西……有點意思啊。
學會了符術,可以叫自己在人群中偽裝得更好——這似乎是為了自己好。
但要是結合“祭祀科儀”這個要求來看的話……它是打算到時候強迫自己使用這種手段、好叫它占據這具身體?
不對,被困的時候趙傀曾經說過有關外邪的事:外邪會助人修行,但最後會叫人發瘋,那它現在應該不會急著動手的。而且隻要它稍微了解自己,就應該知道真到了那種時候自己的選擇會跟被困住時一模一樣——大不了大家一起去死。
那是為了什麼?這個外邪喜歡助人為樂?還是熱衷於情緒價值?
李無相吐出一口氣。還有些問題得弄清楚……譬如說,它是否是在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它是否知道自己的每一個想法。如果能搞定這些問題,他倒也不是沒有——
停。他沒叫這個念頭的後半段冒出來。那可能是他以後在麵對這個能夠操縱人心的外邪時,唯一能用得上的手段,而他現在不清楚外邪是否能窺知自己的想法。
不過,勉強值得欣慰的是,它給了自己一個安全保證……雖然是下場想起來會是很慘的那種。這個外邪是不是有點小氣?
接下來的一整天,李無相都在柴房內打坐。調息吐納得來的精氣雖然隻是滄海一粟,但日積月累,總會有所收獲。他期間休息了兩次,發現薛寶瓶似乎已將那五十三個字勉強記住了,就又試著教了她三十多字,但這回無論她怎麼努力也無法記下了。
這不是她記性不好,而是悟性——心法道書之類的東西,其內容本身就具有神異力量,能不能記下這些東西,本身就是過了一道篩。但李無相挺高興看到這樣的結果。她的資質與悟性不夠好,可又沒到完全無法修行的地步,那將來就不會有招惹太多麻煩的機會,卻又能強身健體。對一個普通人來說,這應該足夠了吧。
等到了黃昏的時候,李無相再次出定,走到院子裡。薛寶瓶正在弄晚上的吃的,前兩天的麵魚她喜歡得不得了,今天又在做。李無相往鍋裡瞧了瞧,為她在一邊倒了一盆冷水備用,說:“我往陳家去一趟。”
薛寶瓶擔憂地看著他:“出什麼事了嗎?”
李無相笑了笑:“沒事。記得我給你說,上午的時候我差不多弄清楚了趙奇的性子了麼?”
薛寶瓶想了想:“你說他對你發了火,該是有點嫉妒你資質好。但之後在裡麵又歎氣……該是覺得自己不該發火、有點失態。還有……嗯……你說他這種人這麼在意彆人怎麼看他,或許原來本質不算太壞,心地還算是柔軟的。”
李無相點點頭:“所以如果他真是這麼一個人,到了現在心裡就會對自己上午的時候做的事兒感到有點愧疚,可能就隻有情緒裡的那麼一點點。這一點點很微妙,早再一點會叫他更不想見我,再晚一點會叫他覺得已沒什麼了。而現在則剛剛好,最適合再刷點兒好感度。”
“刷點兒……好感度?”她皺著眉歪了下頭,又看看李無相的臉,“你……好像,有點高興。”
“明確了該做什麼了,我一般就會高興一點——走啦,你等我。”
“哎……”
“嗯?”
“我一直在想,你的意思是說……趙奇是個好人嗎?”
“絕大多數人本質都不算太壞的。但是趙奇,他師父是趙傀,我說不好。走啦。”
這是他第一次在黃昏的時候走到鎮上。本以為在這種時代,到了這時候街上的人應該挺多,結果並沒有看到人們端著碗、在街上聚在一起吃飯聊天的情景,反倒是冷冷靜靜,幾乎瞧不見什麼人。偶爾有看見他的,目光也都不像前幾天時那麼肆無忌憚地打量了,而立即避開、再偷偷觀瞧。
該是自己被趙奇收為弟子的消息已被人知道了,因此產生了一些敬畏感吧……看來修行人在這世上的地位比自己從前想象的還要再高一點兒。
等他到了陳家門前時,守門的鎮兵照例沒攔他。但此時,他發現鎮兵看他的神色也略有些奇怪——白天來拜師、之後在陳家用了飯又出門,鎮兵看們他的眼神不過是變得稍有些尊重了。而此時李無相想要朝門口兩人打個招呼、點點頭時,他們的目光竟也是一觸即收,還稍稍挺了挺身子。
就這麼一整個下午的功夫,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走到院子裡,發現正堂裡沒有燈火,趙奇的屋子裡倒是亮著的,不知道陳家三口人去了哪兒。
他就走到趙奇門前,先隔門叫了聲“師父”,又輕輕叩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