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尼慧如蘭,水月庵武堂尼,施主手中刀的確鋒利,若殺了貧尼,便能放下心中戾氣,貧尼又何惜這幅臭皮囊?”
當先美尼雙掌合十,念了聲佛號,朱唇輕啟,賞心悅目。
“這可是你說的!”
黃大貴拎刀上前,看著對方正氣凜然之態、美目中的無所畏懼之色,然後麻溜的轉身回來,滿臉羞愧,“俺感覺打不過她!”
崔鶯兒眉心微蹙,上前一步:“小師太來這裡究竟要做什麼?老一套還是彆提了!”
慧如蘭說道:“貧尼聽聞,昨日貴寨與餓狼寨發生爭執,斬殺衝天炮與柴東虎?”
“是又如何?”
“爾等俱是苦命人,何苦自相殘殺落了罪過,失命者苦,殺人者罪,不如放下屠刀,下山去吧,新任知府寬宏大量,定會保爾等性命、衣食。”
又是這套說辭,崔鶯兒蹙眉無語。
真.聖母啊!
辛卓算是真心體會到聖母的“慈悲心”了,不提合不合理,多少有點想當然了,官府一刀砍了自己這些人,找誰說理去?
此刻前世做為祖安人、鍵盤俠的驕傲,躍然而出,揮手示意崔鶯兒幾人進屋,這裡交給自己。
崔鶯兒幾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乖乖進了屋子。
慧如蘭這才正視起辛卓,這個俊俏的少年,她往日來此似乎見過一次,但從未多看一眼,此番細致觀察,不曾想生的如此好看。
身材頎長、麵如冠玉、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麵上含笑,露出一對酒窩。
關鍵,他身上沒有一絲匪氣、山賊慣有的殺氣、粗鄙和衝動。
恰如鄰家俏少年!
卿本佳人,為何做賊?
她本能的想起這句詞。
“施主是誰?何名?”她輕聲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名字也不重要,不過是個代號而已,重要的是,你是誰?你來乾什麼?”
辛卓傅手而立,神色認真的開杠。
好奇怪的說法,慧如蘭輕笑:“貧尼慧如蘭,剛剛已經說過,是來勸諸位當家放……”
辛卓立即打斷:“你以什麼身份勸我們放下屠刀,憑什麼你可以讓我們放下屠刀?”
慧如蘭有些愕然:“貧尼出家人,佛門弟子,自有普度眾生之心,勸施主向善,是貧尼的責任!”
“憑什麼佛門弟子就可以勸人向善?我山賊難道便不行?你又怎知我山賊不是在行善?我山賊不能普度眾生?”
“山賊所為,不過打家劫舍,行不法不義之事,此乃大罪,昨日貴寨斬殺餓狼寨兩位當家,便是證明!”
“你何曾見過我伏龍寨打家劫舍?餓狼寨之人惡貫滿盈,罪行滔天,我們不過是讓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出意外餓狼寨二位當家已經在極樂世界,佛祖腳下贖罪!
此乃大功德,所以說,我們不僅心中有善,還是大善!”
“……荒謬!施主強詞奪理了!”
“何為強詞奪理?不過是你覺得我說的不對,便認為我在強詞奪理!
反之,我是不是也可以認為小師太在強詞奪理?
世間之事,誰敢說自己一定是對的?彆人一定是錯的?
你勸我向善,我能不能也勸你向善,給山賊一條活路?你苦苦相逼,究竟是惡還是善?”
“佛祖……”
“彆跟我提佛祖,你為何出家?你舍棄了人欲,不顧人倫,你輕易剃發,不孝父母,佛祖就對了?
好比我為何做賊?我生來邪惡嗎?我生計無著落,衣不附體,食不果腹,窩在山中苟延殘喘,皇帝和官府難道沒錯嗎?”
“我……”慧如蘭臉色蒼白,悵然無語,忘了自稱“貧尼”。
辛卓大聲斥責:“你自稱我?我也自稱我,你我有什麼區彆?山賊與尼姑又有什麼區彆?
山賊是惡,尼姑又是什麼?
你口中這個‘我’到底是誰?你說的我,是本我還是自我?你認清了嗎?
我生從何來,死往何處,我為何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我的出現對這個世界有什麼意義?是世界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世界?
善惡有儘頭嗎?時間是否有長短?善人最終去了哪裡?惡人最終又去往何處?
逝去的時間在哪裡消失?未來的時間又在何處停止?
到底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你!悟了嗎?”
“這……”
慧如蘭一時臉色煞白。
“啊……我……好像悟了!”
身後乾巴巴聽了半天的慧芯尼姑,胸口起伏不定,臉色時而茫然時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