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病榻上，虛弱地看向帝師元本溪。
而元本溪此時也不複往日裡智珠在握、勞神在在的模樣，他沉默半晌，終於咬著牙吐出了一個人名：“黃龍士！”
“那位號稱三寸舌殺三百萬的魔頭？”
趙惇有些驚訝，“春秋一統之戰的背後少不了他的推波助瀾，這難道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嗎？為什麼還要挑動分裂？”
“哼，沒有人能看得清那家夥的心思。”
元本溪冷哼道，“不過這種布局時草蛇灰線無人察覺，一旦發動便天翻地覆的作風，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做到。”
“那我們該怎麼辦？北涼反了，西楚也反了，北莽又不肯退兵……朕的天下……咳咳咳——”
趙惇說著說著就氣急攻心，劇烈地咳嗽起來，“莫非要與昔年的大秦一般，二世而亡？寡人也要做那秦二世了嗎？”
“如今局勢雖然麻煩，但還沒有到完全不可收拾的地步。”
元本溪倒是沒有趙惇那麼慌，“西楚的複國雖然扇動了不少士子，但有廣陵王趙毅在，一時半會他們也打不上來，可以讓燕剌王趙炳出兵從背後夾擊，癬疥之疾罷了！”
“那北涼呢？他們已經拿下了西蜀和南詔，西域看情況也跟他們有所勾結……西域可是佛教的大本營，中原的佛徒們會不會鬨事？聽說北莽正在滅佛，我們要不要也？”
趙惇慌亂地問道。
“北涼確實是個大問題，不過他們這次背叛離陽，可謂是喪儘了中原人心，我們以後對付起他們來再也不用有任何顧忌。而且北涼做大，著急的並不隻有我們，或許可以等等看……”
……
……
元本溪看得很準。
北涼這一番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不僅僅是打蒙了離陽，北莽方麵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女帝緊急召見太平令和國師麒麟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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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怎麼辦？我們是繼續跟離陽在兩遼死磕，還是趁北涼精銳南下，調轉方向去侵占北涼？”
比起離陽皇帝趙惇的慌亂，慕容女帝倒是從容了不少，畢竟現在是敵人家內亂了，他們隻是要選一種收益更大的方案而已，跟趙惇那種自己家都丟了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
“……”
太平令皺眉沉思，他二十年遊曆，回來之後提出的建議。其中比較大的戰略方麵有這麼幾條。
第一條是強調人和的重要性，要徹底消化洪嘉北奔的那些南朝士子。
第二條是宗教方麵，離陽龍虎山失去了執掌道門牛耳的資格，北莽的道德宗要趁機將它搶過來。還有北莽境內滅佛的事，滅佛本身是為了籌集軍費，但不可以一刀切，要滅禪宗大佛，立密宗小佛，總而言之就是打一批拉一批，順便也能對西域示好。
第三點條就是未來一統天下的路線，先借北涼與離陽分歧吞下北涼，然後順勢拿下西域、西蜀、南詔等地，最後再與離陽爭霸中原。
這些都是國策級彆的大方針，但問題是，從這些時日北涼的動作來看，其中有好幾條竟然都被彆人捷足先登了！
比如說，他們還在等著找機會借助離陽與北涼的間隙去吞下北涼呢，結果人家先一步自己反了。反了也就反了吧，結果竟然連接下來吞西域，平西蜀、滅南詔的動作都跟太平令對北莽的計劃重合了。
關鍵是，太平令的那些計劃聽起來雖然蕩氣回腸，但都還停留在紙麵上。可人家北涼已經開始實行，並且成功了。
此時此刻，太平令隻感覺自己仿佛是活在什麼人的陰影裡一樣，一舉一動，所思所想都被人完全看穿了。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北涼已經先走了他為北莽規劃的天下一統之路，北莽現在又該何去何從呢？
太平令揉搓著自己的胡須，分析道：“若我們掉頭去打北涼，好的方麵是，這應該可以得到離陽方麵的支持，不用擔心他們會在背後捅刀子。壞的地方是，徐驍沒有那麼好對付，而且我們跟北涼打，離陽就在後麵白撿便宜。到頭來虧得還是我們。
“若我們維持當前戰略不變的話，拿下西域、西蜀和南詔三地的北涼，已經足夠讓離陽王朝傷筋動骨了，到時候就看北涼是要東進還是北上。東進，則離陽兩麵受敵，必須分兵，我們也能從中受益。北上的話……我們到時候再撤軍也來得及。而且在先插了離陽一刀的情況下，讓他們傷而不死又來招惹我們，徐驍當不會如此不智才是。”
他的分析女帝和麒麟真人基本認同，於是北莽的布置暫時維持原狀。
……
……
“不愧是輕鬆挑動九國亂戰的黃龍士啊！一出手就是天下大亂。”
“過獎啦。”
一身儒服的老者擺了擺手，感歎道，“你才是真的令人吃驚，去了一趟北莽，身上聚集的氣運之深厚，連我都快要看不清了。”
一小段商業互吹之後，兩人坐在山巔，俯視著下方蟻群般的北莽、離陽兵卒，終於談起了正事。
“下一步準備好了嗎？”
拿下西域、西蜀和南詔三地後，北涼雖然還沒有正式宣布建國，但已經形成了事實上的三分天下局麵，雖然是底蘊相對最薄弱的一家。
這個時候，離陽和北莽之所以看起來暫時沒什麼動作，那是他們都在觀望北涼的動靜，因為誰都承受不了被雙方夾擊的後果。
但反過來講，北涼也是一樣，若有機會的話離陽絕對有魄力聯合北莽先弄死北涼再說。
所以彆看北涼現在氣勢洶洶，好像形式蒸蒸日上一片大好，但卻同樣是臨淵而行，隨時都有傾覆之危。
“自然，”
黃龍士輕捋短須，曼聲道，“棋子老夫早已落下，接下來就看那位號稱收官無敵的曹青衣，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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