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命運弄人,鮑德溫三世驟然離世,甚至還未來得及婚配,他的弟弟,埃德薩伯爵,後來的阿馬裡克一世成為了亞拉薩路的新主人,他雖然也召回了博希蒙德,但發自內心地說,博希蒙德與阿馬裡克一世之間的關係並不親密。
為了彌補這一缺憾,他早早將自己的長子亞比該送到阿馬裡克一世的獨生子小鮑德溫身邊,期望他能與他一樣,與將來的國王建立起牢固的友情。
讓他失望的是,亞比該與小鮑德溫關係平平,或者說,他將應該投注在國王之子身上的精力與時間,全都轉移到了國王之女身上,不過在小鮑德溫被發現染上了麻風病後,博希蒙德的態度就從反對變成了曖昧——誰都知道麻風病人活不久,也不能讓女人有孩子。
但讓安條克大公煩惱的是,在亞比該與希比勒之間,顯然是希比勒占據上風,鑒於戈弗雷的女兒們留下的前車之鑒,不由得不讓博希蒙德擔心亞比該終將成為被希比勒隨意擺布的一個傀儡。
還是很多中的一個。
這裡傾慕公主的少年人可不隻有亞比該,的黎波裡的大衛,聖殿騎士團的尤德思,善堂騎士團的羅傑,阿頗勒的威廉,加利利的納西,阿拉比亞的居伊……
他們都曾經是國王之子的侍從,也是最受希比勒愛護的弟弟的朋友。他們之中或許也有亞比該這樣的懦夫,可也有大衛這樣勇敢到有點莽撞的少年——他在得知小鮑德溫染病後依然請求回到王子身邊。
當然,阿馬裡克一世沒有允許。
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隻要略微傾瀉出一點惡意,就夠這個毫無根基與來曆的侍從受的了,博希蒙德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他的蠢兒子竟然連這都沒能想到,倒是急不可待地,第一個露出了難看又無用的嘴臉——不想想若是這男孩出了什麼事,他就是首當其衝的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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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薩爾接過金杯。
要說他對身後的灼熱視線與洶湧惡意一無所知,那就是在說笑。事實上,禮拜堂裡可能除了阿馬裡克一世之外,沒什麼人會對他抱有好感——十字軍還在和撒拉遜人打仗,他是一個以撒奴隸商人的貨物,出身不明,比私生子或是平民更糟糕,誰也不能保證他不會是個奸細,又或是一個異教徒。
如果,他是說,如果阿馬裡克一世隻是讓他做一個地位卑下的仆人,這些人完全不會在意。
但在鮑德溫染上了麻風病後,阿馬裡克一世不得不承擔起兩份沉重的壓力——對他本人以及對鮑德溫的,他要為自己的國家負責,也要為自己的信仰作戰,更要承擔起對附庸與臣子的責任……這份壓力幾乎讓他有點瘋狂了,以至於他的性情變得偏激起來。
他們越是想讓阿馬裡克一世褫奪他獨生子的身份、地位與權力,他就越要把他舉到旁人無法企及的高處去,即便鮑德溫依然無法離開自己的房間,他也要用極度厚待塞薩爾的方式來告訴彆人,他的兒子依然是亞拉薩路最尊貴的繼承人!哪怕是他的一個侍從,也有資格平視伯爵或是公爵的兒子。
對一些膽小怯懦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種折磨,但對於塞薩爾來說,這不過是與權力相平等的責任罷了,除非他願意承受這個時代,這個地方,由於血脈與地位形成的強烈的不平等,不然就不會拒絕。
教士們的不滿更多地積累在“代領聖體”這件事情上,“這種事情從來沒有過!”他們這樣喊道,因為彌撒中的葡萄酒和無酵餅代表著基督的血和肉,所以之前都隻能由信徒親自領受,如果有信徒處在無法動彈的狀態下,那麼就要教士親自去分發聖餐,也不會讓人代領。
但鮑德溫的情況又有不同,麻風病究竟是天主的懲罰還是天主的考驗暫時還不能確定,雖然麻風病人不能行聖事是寫在教會法裡的,阿馬裡克一世無疑是打了一張擦邊牌。
不過無論他們怎麼抱怨,阿馬裡克一世也不會改變主意,代領聖餐隻是第一步,他會讓所有人明白——鮑德溫的身份與地位不會因為他是個麻風病人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在眾人的注視下,塞薩爾擎著裝著葡萄酒的金杯,舉著用細棉布包裹著的無酵餅,從禮拜堂後的密道離開,看守密道的是一個強壯但愁眉苦臉的修士,他見了塞薩爾就鞠了一躬,然後打開了門。
密道狹窄,彌漫著一股石頭特有的腥味,細細的光線從牆壁上的小洞射進來,勉強照亮了台階,塞薩爾幾分鐘後就走到了左塔樓。
見到他鮑德溫就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氣,在看到聖體的時候更是如釋重負。
他從塞薩爾手裡拿了無酵餅,在葡萄酒裡蘸了蘸,就一口吞了下去。
原本鮑德溫還想要仔細問問當時的情況,眾人的反應,可還沒等塞薩爾收起金杯,就有仆人——新仆人,因為那些被絞死的前任,他們個個溫順的如同羊羔一般,或許還是會在心裡咕噥著一些不好的話,但像是威特在的時候,公然往水裡、門邊、走廊裡撒鹽驅邪,強行索要賞賜,消極怠工,喝酒賭博的事情沒再發生過。
他們來稟告說,公主希比勒來看望她的弟弟。
這時候他們已經聽到了一連串如同小鎚擊打木琴般的鐸鐸聲,那是公主與侍女們的木鞋底或是硬牛皮鞋底正在敲打石頭台階。
還有綢緞與亞麻的裙擺相互廝摩,紛紛掠過牆壁與地麵時的細小悉索聲,以及如同夜鶯鳴啾一般的低聲細語,不用親眼去看,單單傾聽也能想象得出那是一群多麼活潑與可愛的小少女們。
“不用叫你的侍從離開了,”一個清脆而又美妙的聲音在門外說:“這些可愛的女士正是來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