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聲音這樣回答道,讓正預備上前的幾個人吃了一驚,然後他們就看到在深紅色的餘暉中,麵罩細紗,戴著手套的王子鮑德溫,他向他們走來。
“叫你們的仆人去馬廄牽那匹白色皮毛,額頭有黑色星星的小馬。”他不等其他人問候,就對塞薩爾說:“但不是借給你的,塞薩爾,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父親曾經允諾你說,要給你一匹小馬嗎?就是這匹了。”
“白色皮毛,黑色星星,”一直隱藏在陰影裡,五官精致卻神色陰晦的少年失聲喊道:“這不是陛下送給您的馬嗎?”
“父親的馬與一匹阿拉比馬有了兩匹小馬,它們的臍帶連接在一起,是對兄弟,”鮑德溫沒有回應那個少年:“我把它送給你。”
“但您答應過,要把它送給大衛。”那個少年不甘地說道。
“那是以前,亞比該,”鮑德溫說:“他已經不是我的侍從了。”
“但我們依然是……”亞比該卡了一下:“是朋友。”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鮑德溫的語氣仍舊十分溫和,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經開始不耐煩了,“當然也不得其利。”
這句話根本就是打在亞比該臉上的一記耳光,大衛也蹙起眉頭,他不喜歡亞比該,哪怕亞比該表麵上是在為他說話,但他知道亞比該私下說了不少不利於這個新侍從的不實之言,現在他這樣說也不過是為了挑起他對那個黑發男孩的嫉恨。
但亞比該也應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固然不讚成王子身邊隨侍著這麼一個來曆不明的外人,但若是對方表現出了一個騎士後代應有的品質,他也不會懦弱到不敢承認。
“開始吧。”鮑德溫說:“我來做裁判。”
比起騎士間的較量,塞薩爾的提議要安全和簡單許多,大衛與他擲骰子,勝過他三個點數,得以率先上馬,因為有著時間限製,這無疑是個好兆頭,侍從們大多都在為他呼喊,跺腳和鼓掌。
鮑德溫接過了仆人遞來的韁繩,但沒有立刻交給塞薩爾:“如果你後悔了……”
無論大衛怎麼說,他也和鮑德溫一起接受了足足三年的侍從教育,從騎馬到武技,而塞薩爾至多隻有三個月。
更不用說,大衛與他的父親的黎波裡伯爵雷蒙一般,是個骨骼粗壯的大個子,雖然與鮑德溫同歲,但已經魁偉得如同半個真正的騎士。塞薩爾雖然身形頎長,但給人的第一印象還是過於纖細,在如打靶這樣的比鬥中,瘦弱的人顯然比不上強壯的人有優勢。
但換句話來說,如果塞薩爾勝過了在年輕侍從中隱約有著首領地位的大衛,他今後可以減少很多麻煩。
塞薩爾搖搖頭,上了馬。
大衛一直注視著塞薩爾,直到他來到身邊,他才猛地衝了出去,這個少年確實技藝精湛,仿佛就在一瞬間,他的長木棍就正正地擊中了盾牌,發出如同雷鳴般的響聲。
包裹著鐵框的木板彎曲,飛彈,橫杆隨之旋轉,沙袋翻滾著衝向大衛的脊背,而他隻是一側上身,就以毫厘之差避開了這次打擊,侍從們高聲喝彩,他回身看向塞薩爾,卻發現那匹白色的小馬已經如同被風推動的流雲一般衝向了另一麵盾牌。
塞薩爾沒有選擇大衛的方向,哪怕沿著一個方向攻擊另一麵盾牌會更簡單輕鬆,他向相反的位置擊出長木棍,盾牌上傳來的動能沿著木棍傳達到他的手,小臂,肩膀以及整個上半身,他微微一抖,差點沒能繼續握住木棍,但結果有目皆睹,橫杆在開始瘋狂地飛旋前就被準確地控製住了,它先是猛烈的震了一下,然後不甘地滑向另一側。
大衛夾緊了小馬的馬腹,揮動木棍,伴隨著一聲響亮的“乓!”,盾牌和沙袋幾乎同時掠過了塞薩爾的左肩,然後他策動小馬,做出一個明顯的姿態來阻止塞薩爾的故技重施。
塞薩爾隻能選擇與大衛相同的方向,追逐第二枚盾牌並擊中它,橫杆的旋轉速度頓時變得飛快,沙袋也是如此,它們已經從垂吊變成了向外傾斜,等大衛打出第三記,沙袋已經與地麵平行,這時候橫杆上固定的盾牌也已經快到用眼睛難以捕捉的地步,連同沙袋破開空氣,發出猶如野獸哭叫般的呼嘯聲——
原本可以相當平和地結束的決鬥遊戲頓時變得危險起來,在昏暗的光線下,圍著打靶樁奔馳的騎手已經不能心平氣和地去捕捉盾牌的位置,他們隻能在旋轉的色帶中憑著自己的本能來刺擊,不僅如此,他們也隻能刺在盾牌的邊緣,如果擊中盾牌的中間位置,就沒法及時收手,接踵而至的沙袋會撞中木棍然後把人也拖下馬背。
幸而這時候最後一絲不祥的紅光也已經快要消失了,在幾乎連續不斷的“乒乓”聲中,鮑德溫正準備命令他們停下,卻聽到亞比該尖銳地叫喚起來,“七記!大衛,他是六記!你贏了!”
這時候塞薩爾已經在勒住小馬,大衛聽見了,卻如同在熊熊燃燒的柴薪上撒上了油脂,如果塞薩爾隻擊中了一記,或是兩記,他倒願意承認是自己得到了勝利。
但六記?彆忘了他是先手,他本該比塞薩爾更多一記,想到這裡,他不但沒有停下,反而更為熱血沸騰,看著盾牌邊緣折射出的一點微光,他毫不猶豫地傾斜身體,刺出木棍。
幾乎與此同時,他就知道糟了。
他擊了個空,木棍被後來的巨大力量卷向漩渦的中心,他的身體同樣被無形的大手抓住,擲向猶如魔鬼巨口的打靶樁。
塞薩爾的反應遠超過訓練時的任何一刻,在亞比該大喊大叫的時候他就丟掉木棍奔到了大衛身側,在大衛向打靶樁側身的時候他也已經伸出了手——他抓住了大衛的鬥篷,雖然無法完全消弭其魯莽的後果,但至少沒讓這個少年人被卷入飛快旋轉的橫杆,被盾牌與沙袋持續重擊。
現在大衛隻是落了馬。
其他侍從們嚷嚷著跑了過來,圍著他,過了大約半刻鐘,大衛才從地上坐起來,鼻梁歪斜,滿口是血,但他還是掙紮著說:“……我輸了。”
“你明明比他多了一記,不,兩記!”亞比該喊道。
“最後一下我沒擊中,”大衛堅決地說:“先手原本就該讓一子。”而且……無論他怎麼說,這場比試對塞薩爾還是不夠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