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跑了出去,白明簡定了定身子,極不情願地往左邊跑,可沒跑幾步就停了。
嫣紅探出頭去見二人分開,呆住了,她想都沒想直接往右邊追了。
白明簡慌了,大聲叫道。“阿措!”
阿措繞了宅子一周,從他的後邊出現了。“少爺,不待你這樣的!”她把“豬隊友”三個字咽了下去。
她再次拉著他的手。“快跑吧。”瘋女人的腳程很快,又追上了。
這條街上民宅蓋得高高低低,參差不齊。有一處,房子和房子挨得極近,中間有條窄窄的細縫。他們倆個年紀都小,身量不足,拉著手鑽了過去。
嫣紅便沒有那麼細挑了,她卡在了裡邊。
她的上顎骨和下顎骨呷呷的,急的在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
阿措跑得氣喘不過來了,頻頻回望。
這個瘋女人居然是在追自己,可自己隻不過是個奴婢呀。
朱致和手底下的人,又來到了大雜院。
朱致猶如喪家之狗就差哭了。“這回去如何向監正交待?那藥丸子當時都沒滑到胃裡,硬從嗓子眼裡扣都能扣出來,這怎麼能剛咽下就沒氣了。”他唉聲歎氣,使勁跺腳。
那個奉上丹藥的屬下戰戰兢兢說道:“黃芳大限已到,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不怪朱提點的。”言下之意,也怪不得他。
朱致吩咐眾人再好好搜搜黃芳的屋子,看看還有什麼筆記,書信可以交差的。他實實在在不敢空手而歸,然而眾人找到黃芳之前,早已經翻過他的屋子,一無所獲。
黃芳的屋子依舊是他們翻動過時的樣子。這完全是徒勞無功的事情,可欽天監的人已然瘋了。
在屋裡,朱致突然彎下腰來,撿起地上黃色的碎餅塊。他強掰了掰,竟然掰不動,瓷實的和磚頭似的。
“黃芳的牙都掉光了吧。”
有一人站在炕上,抖落了被子。隻見被子多出了幾個窟窿,其中一個窟窿的形狀還很形似衣服的袖子。
朱致的手激動地指著。“不是招賊了,黃芳在昨天夜裡非要進屋休息,這裡頭有彆人!”
“隻聽說黃芳在柔玄鎮被喚作老瞎眼,那日那個叫趙小六的,對他有些照顧,就再沒什麼人和他相交了。”
朱致曾忍著厭棄,和趙小六閒聊幾句。那就是個目不識丁的村漢。他們找黃芳找了幾天極不耐煩,趙小六嘴裡儘說些不討喜的,一時惹惱了他們,他以戲耍上官為名,當街打了他三百鞭子,把人活活抽死了。
“那天……”朱致想起來了。“趙小六先是去對麵的人家問的,那家有兩個不大點的小孩子。”
朱致等人急衝衝出了大雜院。
他傻眼了,那戶人家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
而柔玄鎮的府衙差役也在那傻站著,焦班頭攥著拳頭,大吼著。“誰把白家給燒了?”
這一路連跑帶顛,終於出現了一個石牆黑漆門的人家斜斜坐落在街南側,大門上文武財神的年畫已經斑駁不清了。
阿措飛奔上前去拍鋪首門環。
程二郎打開門,見是白家主仆二人,吃驚不小。
他嘀咕著:“就說了一遍,這都記住了?”他那日在白家閒談,按著人情往來,說起了家住何處。在柔玄鎮程家兄弟也算外戶,這房子蓋得極偏極遠,他那麼個伶俐人,說的七拐八彎。他隻得在最後補充自己哪日親自來請。
阿措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好在找見了。
她二話不說先擠進門來。“不用你請了,我和少爺來做客了!”
一隊都指揮使司的親兵正在此時,從門前走過。
大門關好,她把白明簡拉到身前。“少爺,你彆怕,咱們先待著……”她還要安撫幾句,眼前已經黑了,身子軟軟倒下。
她出汗發熱不是由於一路飛奔,而是全身燒的愈發滾燙。這個世界沒有給她這個斷骨的丫頭多一點的時間,變故突發,昨晚她在驚懼中被人扒了衣服,居然就不爭氣地受了涼,發起高燒來。
羸弱的肉身沒跟上她堅強的意誌,牙齒在身體的劇烈顫抖中格格作響,強撐的意識在逃命中,終於消耗殆儘了。
白明簡焦急地喚著她什麼,她聽不清楚,隻覺得在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在昏迷前試著對他擠出笑容來,好教他安心。就在意識消失前,她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她待黃老爺子、粉蓮總是理智考量占了上風,片刻的猶豫,片刻的勇氣。粉蓮拒絕了她,她也就是在門口站了站,最後也走了。
白明簡心如火焚的樣子撐滿了她的眼簾,她閉上了眼睛。
她……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丟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