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那幅畫就隻是一幅畫?”小朝奉想再從人海裡找出那個進鋪的少年,竟再也找不到了。
快到晌午,大街上人聲鼎沸,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將街麵堵得水陸不通。
元貞貞跟著白家主仆興高采烈,他那不爭氣的表哥答應陪自己頑,也不知去哪了。可她結識的這兩人卻極有意思,她陪著去了回當鋪,將朝奉殺得啞口無言,正在興頭上。
“白玉京裡頭,我娘陪嫁了幾個鋪子,裡邊就有當鋪,我門兒清啊!”
阿措和白明簡走在前麵,她背過手來瞪著元貞貞。“元少爺一碼歸一碼,你準備再怎麼賠我們!”元貞貞自報姓名叫元貞,她也不說破,就喚她元少爺。
元貞貞立時低下了頭。
在旁的白明簡將眼神看過來,這就輪到阿措低頭了。
他說道:“你非帶著個官家小姐做什麼?”
“她欠了咱們的東西啊。……那……確實也是我沒抓住。”白明簡的眼神不善,阿措的聲音漸小了。這是她惱羞成怒的根源,在白明簡麵前一向高大上的形象,全毀在這件事情上了。
“欠債還錢,可是天經地義?”她問元貞貞。
元貞貞哭喪著臉,嘴上一直在求饒。“該還,該還,我今兒是偷跑出來的,家裡人並不知情,你們找我爹娘,我就活不成了。”她四處瞟著,似是在找什麼人。
阿措的懷裡揣著八十兩銀子,正是在當鋪典當了玉鼎碎片中殘存的雙耳吊環所得,這價錢還是當鋪壓價的一半。若是整個鼎賣出去,白家主仆後半生衣食無憂都有可能。
她眼睜睜就看著它被人摔碎了。
那種抓心撓肝的感覺……就是白明簡明確說這東西實是個燙手貨,真賣出去了反而是禍事的根源,也都沒法解除她此時的糟心。
“元少爺,你得給我們兄弟立個字據,長長久久把欠下的銀兩還了,不然不管是獲鹿城,還是白玉京,我也非找見你家大人論理不可。”
白明簡哂笑了一聲。
阿措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有必要戳穿嗎。
他們的來曆不明,借十個膽子也不敢去官家要債,更莫要說白玉京山高水長,隻能過過嘴癮聊以慰藉。
在獲鹿城府衙中,府尹羅鳴長又翻看了一遍來自白玉京中孟大學士孟盛高的八百裡加急信函。信上第一樁事說的是鄒德善將被解押進京,近期就要路過獲鹿城,要他萬全照顧,莫要謝家人從中作梗搗亂。這樁兵亂民變的消息才到京都,朝廷上下議論紛紛,還沒有定論。孟盛高要在京上保同鄉,就要確保鄒德善可以平安返京。
孟大學士對羅鳴長有提攜之恩,他自然儘心儘力。但為難的是第二樁事,孟大學士說欽天監舊人黃芳雖然身死,在柔玄鎮卻有傳人,要他掘地三尺將人找出來送到京中。
羅鳴長將知事通判元繕叫了進來。“元通判是京城人,可聽那幾日出城的欽天監有說過棺材裡裝的什麼人?”
元繕見府尹再提此事,雙手行禮道。“朱致與下官雖說是同年同鄉,奈何下官外放獲鹿城已久,再無來往,許多話在人前人後說起也無甚區彆。”他凝了凝神。“倒是底下有個小監官與我沾親帶故,喝了些水酒和我說那棺材中盛的確是黃芳。”
黃芳的名字他們很清楚,當年他執掌欽天監,和國師李思茂談經論法,舌綻蓮花,使得李思茂含羞而去,京都盛行的迷信惑人之風肅清了不少,如今三十年過去,邪風又起,愈演愈烈直至無人可控,儒林眾人免不得惦念他的好處。同時黃芳本人也是當世大儒,著書立傳並不多,可由他批注的《算經十書》揚名海外,讀懂七成者,便已是遠近知名的學者才士了。
“監官說朱致在柔玄鎮盤桓了許久,卻並沒有找見,黃芳沒有傳人。”
羅鳴長敲著桌子,孟盛高既說在信中說有,那必然是有。
“元通判,羅某有一私事相求……”
元繕謹身領命。
“羅某以府尹的身份前往雍州地界,確實不便,吩咐彆人去又不甚放心。麻煩元通判去一次柔玄鎮,在他所住的地方附近找一找,黃芳的傳人應是個俊秀的少年郎。”
元繕一愣。
羅鳴長笑了一聲。“我和這位異人倒是有過一麵之緣。三十年前羅某拿著算經十書求他解答,他見我好學甚是喜歡,又考教了羅某幾題,羅某卻沒答上來。”他猶自記得黃芳腰間懸著一枚玉蟬,黃芳攥在手裡,想要給他又不能給他。
“總之……錯失了師徒的緣分。但說起來,他差點看中我,確是因為我長得不錯。”羅鳴長陷入了回憶。
元繕的臉差點沒有崩住。羅府尹比常人胖了兩圈都不止,他生的雖然白淨不假,但臉上的肉都垂在脖子上了。
“表哥!表哥!”元貞貞揮揮手,楊琳像是個猴子似得站在擁擠廟會的花杆子上,手搭著涼棚尋覓著元貞貞。
他一兩個時辰都在花杆子上站的雙腳發抖,這會兒發出哭音。
“你都快坑死我了!”
話說方才封老大帶著十幾個人衝進人流,把這對表兄妹分開各自圍堵。楊福見機極快,先找大仆人把人護住,然後就去找巡街盤查的差役頭子了。楊琳停在原地,可是元貞貞在驚慌失措之下飛奔逃竄,不止地痞流氓一開始沒追上,楊家的仆從也沒追上。
楊琳把表妹弄丟了,在橫梁上自縊的心都有了。
誰成想,元貞貞與他重逢的第一句就是。“表哥,你有錢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