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嵩意識到沈晏卿這一走恐怕再也不會過來,終於忍不住開口挽留,就連對他徹骨的恨意都往下壓了壓。
沈晏卿充耳未聞,隻是快要走到門邊時,突然停下。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父親,”沈晏卿回頭看著沈嵩快要入土的麵色,說,“父親應當也知道我從小體弱是因為林夫人的原因。”
“若不是遇見一個神醫,說我中毒頗深,我還當真不知道林夫人如此容不下我。”
“我觀父親病容,倒是有幾分我往日病重時的樣子,恐怕是時日無多。”
“這可全都得感謝林夫人,若不是她不想走得太寂寞,恐怕父親也不會變成如此模樣。”
“這怎麼不能算是一種深情呢?”
“深情”二字,從沈晏卿的嘴裡吐出來,諷刺的意味更足了。
沈嵩眸光一閃,剛想說點什麼,便見沈晏卿打開房門,隻留給他一個挺拔的背影。
“孽障……”
他倒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看著上空,嘴裡斷斷續續的說:“真是個孽障……”
胸口揪心般的疼越發明顯,沈嵩萬念俱灰,像一個廢物似的隻能躺在床上。
他張了張口,呼喚著門外下人,直到聲音都快乾涸到消失,都沒叫進來一個人。
什麼都沒有了。
錢財、地位、前途,他所追求的一切,竟就這般落下帷幕。
沈嵩眼前一陣陣發黑,不由得回想起沈晏卿常年病重的模樣。
若不是沈晏卿命大,恐怕早就在小時候便一命嗚呼了,他知道沈晏卿不會騙他,他的身體應當也不是病重,而是被林嫵親手下了毒。
他真的要死了?
沈嵩渾濁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光亮。
不,不一定要死,隻要……隻要找到神醫……他還可以活下去!
名聲和地位,他還可以去爭,但命卻隻有一條!
像是突然在灰燼中找到一絲希望,沈嵩慌忙的張了張口,想要出聲叫外麵的下人進來,他要派人去找神醫!
但直到自己吼得嗓子都暗啞難辨,始終無一人進來。
“不……”
“不……”
“我不想死……”
慌亂中,沈嵩用儘全身力氣想要下床,卻不料撐著床沿的手臂一軟,竟直接從床上栽了下去。
他隻感到渾身傳來一陣劇痛,隨後便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直到並不遙遠的死亡到來,他都待在這間小院,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
從沈嵩的房間出來,沈晏卿便顯得極其沉默。
就連素來大大咧咧的虞真都從他身上感到了一陣難言的低沉情緒。
在這個當口,她也無法做什麼,隻能緩步跟在他的身邊。
良久之後,沈晏卿停下腳步,偏頭回看了一眼她:“既然處理了沈嵩,不若一並處理了林嫵。”
“你看可好?”
反正來都來了,林嫵的問題顯然更大,不如一起處理處理了,徹底讓這些煩心事離沈晏卿遠一點。
“嗷嗷!”
黑狼仰頭應和般叫了一聲。
沈晏卿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腦袋:“好,處理完之後,我們便搬出沈府,就住之前你住的私宅如何?”
“那裡是我娘留給我的地方,”他嘴角勾了勾,隻要一回想起母親,沈晏卿整個人便肉眼可見的柔和了許多,“這裡……便留給沈府的人。”
“嗷!”
黑狼甩了甩尾巴,用鼻尖頂了頂他的手,這便是同意的意思。
沈晏卿深吸一口氣,直起身:“既然你同意了,那便在今天讓一切都有個了結吧。”
他目光深沉,亦不再猶豫,直接往關著林嫵的地方走去。
林嫵手臂上的傷口被包紮完好,但下人們卻不敢放開她,於是像之前捆著沈昌鴻一般,把林嫵直接捆在了床上。
她躺在床上,手腳都被一指粗的麻繩狠狠的捆著,早就沒了當家夫人的派頭,倒像是馬上就要被發賣的犯錯丫鬟。
為了防止她咬人,林嫵連嘴都被下人找了塊帕子堵著,因她素日作風,下人動手的時候便十分粗魯,念想林嫵為人,落得這般下場倒也說得過去。
現如今,她倒是和沈嵩落入了相同的境地,隻是比起沈嵩,她的待遇明顯更差。
畢竟沈嵩好歹還是沈府的主人,雖下人們都是些見風使舵的,但好歹不敢在彆的地方苛待他,至於他那幾個心腹,也一早便被沈晏卿打發走了,因此才落入無人問津的境地。
沈晏卿剛走到關著林嫵的房門前,守在外麵的下人立馬打開了房門。
整個沈府,隱隱都有向沈晏卿看齊的姿態,對待他像是對待之前的沈嵩一般。
沈晏卿抬腳走了進去,身後的黑狼寸步不離。
他一進去,便看見林嫵被五花大綁捆在床上的樣子。
林嫵一聽到響動,迅速往光亮的地方一瞥,待看清來人,立馬忍不住想要叫喊,但因嘴被堵著,便隻能發出急切的“嗚嗚”聲。
沈晏卿不過隻看了她一眼,便轉頭衝著門外的下人說:“來人,把林氏押往衙門,她心思毒辣,被休之際竟動手毒殺父親,人證物證俱在,罪不容誅。”
守在門外的下人全都驚呆了。
林嫵顯然也沒料到故事的走向竟是這樣,她拚命在床上掙紮,一臉的痛苦和焦急,還有對沈晏卿的怨恨。
她嘴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完全發不出除了“嗚嗚”之外的聲音。
沈晏卿也沒有讓她說話的念頭,冷聲道:“我知道你有話要說,既然話多,便留給衙門的人去說,總有人會聽你說的。”
因為沈晏卿的話,林嫵總算消停了下來。
她眼眸不斷閃動,比起死亡更加害怕的竟是背上洗刷不掉的罵名,隻要一想到外麵那些人在得知自己的做的事後投來的鄙夷眼神,林嫵便恨不得馬上死去。
但既然要上衙門,沈晏卿所說的“人證物證”,他又是如何得來的?
她明明處理得很好,難道沈晏卿是為了詐她?
下人果真衝進來試圖抬著林嫵往衙門走,林嫵嘴裡發出“嗚嗚”聲,像條蟲般不斷扭動。
沈晏卿卻沒有再給她一個眼神,而是衝著白著臉藏在下人堆裡的春杏說:“你跟林氏一起去衙門,把你之前告訴我的事情全都告訴大人,我便給你一個機會活下去。”
林嫵聽得瞳孔一縮,她不可置信的往春杏的方向看了過去。
原來是春杏嗎?
她如何得知的?雖然林嫵本身也活不久,但無聲無息的死去和被唾罵著死去,林嫵顯然更想擁有前者。
為此,衝著沈嵩動手的時候,她也極為謹慎。
隻是沒想到,待在身邊最久的丫鬟竟然出賣了她。
春杏察覺到林嫵的眼神,她白著臉衝著她行了個禮,抖著唇說:“夫人,奴婢隻是想要活下去罷了,那日你衝著老爺動手,獨自前往老爺跟前,我見你神色恍惚,擔心你出事便跟了上去。”
“卻沒料到……沒料到夫人你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