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怎麼到這兒來的?”
“我不是在跟吳王殿下喝酒嗎?”
那家仆聞言,不由得一笑。
“老爺,您不勝酒力,沒幾杯就醉了。”
“您醉倒之後,吳王殿下就離開了,後來公子見您趴在涼亭裡睡著了,就和我一起把您給帶回了房間休息。”“這會兒,已是過去三個多時辰了……對了,中間宋濂先生也派人來邀請老爺您了,但因為您已經喝醉,所以小的回拒了”
劉伯溫:“???”
這都已經晚上了?
他趕忙看了一眼天色,見外麵確實是一片昏暗之色,不禁有些無語。
“真是……沒事兒喝什麼酒啊!”
“嘶……”
他拍著腦袋,開始回想剛才所發生的事和對話。
“老爺,醒酒茶。”
“嗯。”
咕咚,咕咚。
隨著兩口醒酒茶下肚,他的記憶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而這記憶越是清晰,劉伯溫的臉色就越是難看。
“壞了,壞了!壞了壞了壞了……”
“我怎麼能說那些混賬話!我,我我我……酒後失言,酒後失言啊!”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哎呀……喝酒,喝酒!再不喝那勞什子酒了!”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站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有些時候,記性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就比如現在,劉伯溫把那些和朱橘說的話全都給記了起來!
其他也就算了,自己竟然還數落了皇帝!說他不地道!
還發了好一頓牢騷!
這要是傳到陛下的耳朵裡去,那可就全完了啊!
“老爺,您這是……”
家仆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道。
“倒掉!把家裡的酒全都倒了!”
劉伯溫皺著眉頭下令道,
“一滴都不許剩下!以後我再也不會飲酒了!”
家仆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應聲照辦。
本來家裡也沒儲藏多少酒,估計也就零零碎碎那麼幾瓶,縱然是全倒了,也沒多少。
不過,老爺這一副後悔的模樣……
莫非是酒後失言,說什麼不中聽的話了?
他帶著猜測,離開了廂房。
“唉!”
劉伯溫望著窗外的明月,長歎一聲,自嘲道,
“劉伯溫啊劉伯溫,你總是提心吊膽的過日子,自詡聰明過人……可又有什麼用呢?”
稍稍頓了一會兒,他的腦海裡浮現了更多當時對話的細節。
“不過,吳王殿下倒的確是個可交之人。”
劉伯溫此刻冷靜了下來,神色也是緩和了不少,輕聲自語道,
“他既然那麼說了,必然不會泄露我倆的對話,我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隻是還未曾知道,他究竟要我做什麼……”
雖然不知道朱橘的具體任務,但能夠讓他親自登門造訪的,必然不是尋常小事!
此刻的劉伯溫已然是下定了決心——明天必須得好好配合!
……
次日,清晨!
一縷陽光照耀在應天街道上,整座城市沐浴著陽光,升騰起了芳草的香味。
前幾天的甘霖,讓城內城外都煥發了生機,各種草木吸飽了“汁水”,皆是競相瘋長。
紫禁城,乾清門內。
“嘶——”
“這妮子,給我這一頓折騰,我這金剛不壞的腎啊,都快吃不消了。”
朱橘揉了揉酸脹的腰肢,嘴裡喃喃著。
以後一定不要太多妃子!什麼側妃妾室,通通不要!
三千弱水,隻取一瓢!
喝太多水,這身體絕對吃不消,絕對會早早的歸西!
“殿下,您這是……”
毛驤跟了上來,見朱橘做著保健運動,不禁一笑,道,
“微臣家裡有個偏方,可以增強火力,您要不要……”
朱橘瞥了他一眼。
“什麼偏方,什麼壯陽固腎?你看本王是需要那種東西的人嗎?”
他昂首道,
“我就是鬆鬆筋骨,你想到哪裡去了?”
真是……瞧不起誰呢?
咱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好不啦?正是最猛的時候,哪會火力不足?
“是是是……”
毛驤連連點頭稱是。
朱橘從乾清門中走出,已然是看到了烏泱泱一片朝臣。
朝會這玩意兒吧,主持個一天兩天還覺得新鮮,有種醒掌天下權的快感。
看看,我這屁股往龍椅上一坐,所有人都得給我磕頭行禮!多麼的氣派!
但到了第三天……說實話就有點煩了。
天天被人磕頭,搞不好也是皇帝壽命不長的一大原因……
朱橘心裡胡思亂想著,屁股已然是隨意坐在了龍椅之上。
“參見監國!”
群臣朝拜。
“平身吧。”
朱橘擺了擺手,而後掏了掏耳朵,隨口道,
“按照老規矩來。”
話音剛落,便有巡查禦史上前,拱手道:
“啟奏監國,微臣要彈劾解開、吳為、李九思等二十餘位新科進士!”
“根據禦史上報,昨夜此二十餘人流連青樓,在青樓之中尋歡作樂,與舞女歌姬為伍!”
“那青樓的老鴇,更是以他們為賣點,大肆宣揚,吸引客人,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
“解開等人如此行徑,簡直是輕浮無比,辱沒斯文!”
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義憤填膺!
解開等人被這一頓彈劾,皆是有些不知所措,在眾官員的目光之下,皆是低下了頭。
“這事兒啊……”
朱橘哈哈一笑道,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
“解開,本王讓你們可以放縱一回,你們倒還真挺放縱啊!青樓那種地方都去了。”
“彆告訴本王,你們昨天夜裡全都在那留宿的……來啊,聞聞他們身上,有沒有脂粉味道,哈哈哈……”
這一頓玩笑,頓時讓解開等人臉色漲紅。
“流連青樓,這的確不是新科進士該有的行為。”
胡惟庸發話道,
“殿下讓你等放鬆,不是到那種地方去的!堂堂狀元郎,結果成了老鴇接客的招牌!真是有辱斯文!”
旋即,他看向朱橘,拱手道:
“殿下,新科進士們過於輕浮,微臣認為,還是需要沉澱一番。”
“年輕人,不能太過於得意,殿下給他們授予了高官,或許就起不到磨礪的效果了。”
“以臣愚見,還是摘去他們侍讀學士的職銜,從編修做起,較為妥當。”
一番話語,倒也頗有道理,令不少官員點頭。
但他的這番話,卻是帶著兩重含義。
一是衝著解開等人去的,要趁此機會把這幫新人給打壓下去!
二則是衝著朱橘——你也有問題,給他們的官位太高了,不妥!
“殿下!”
李九思跪伏在地,連聲解釋道,
“微臣等人的確去了青樓,卻並未尋歡作樂,更沒有和舞女歌姬廝混!”
“我們隻是借用場地吟詩作對,探討學問而已!昨夜我們一同探討了殿下的心學,全都記錄了下來,雖然粗鄙淺陋,但或許也有一些可取之處,請殿下鑒納。”
說著,他便從懷中將一份書卷給取了出來。
老實說,這東西屬於是草稿,他們是想獻給朱橘,但不是現在,起碼也得再雕琢雕琢。
但眼下的情況,他們必須澄清自己,否則便有禍端了!
不光是他們自己有禍,作為欽點他們的吳王殿下,臉上也會無光!
“哦?”
朱橘有些訝異,抬手道,
“呈上來我瞧瞧。”
這幫家夥,昨天飛花令之後,還探討了心學啊!
這他倒是不知道了。
傳話太監迅速上前,將書卷遞到了朱橘的手中。
嘩啦。
翻開一瞧,朱橘隨意的掃視了幾眼。
“嗬嗬……是口語化了一點,但裡頭的內容是不錯的。”
他點了點頭,點評道,
“也算你們有心了,我那心學,其實也隻是開了一個頭而已,後續它能夠達到什麼樣的高度,全靠後人研討。”
“看來,你們雖然身在青樓,心思卻都在做學問上,這也稱得上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了。”
李九思聞言,神情一鬆。
一眾進士也都鬆了一口氣。
“殿下,我等也未曾在青樓留宿。”
吳為出列,沉聲道,
“當夜亥時,我們便散席了,雖然有賓客挽留我們,但沒有一人選擇留宿。”
“在樓上,我們都是相對而坐,並沒有所謂的和舞女歌姬摟摟抱抱在一起,對於所說的話,微臣敢發誓!”
“天地可鑒!”
眾進士也都掐指發誓,齊聲:
“我等清白,天地可鑒!”
沒乾就是沒乾,底氣要足!
不要這臟水往身上一潑,就洗脫不清了!
朱橘微微一笑。
看來,這幫人還算克製,沒有過火。
到這裡,他本不欲再追究,想要說兩句把這事兒給揭過去,可底下李善長卻是忽的發話道:
“縱然進士們清白,但造成的惡劣影響卻是已經存在,無論動機如何,都不該去那種地方!”
“尤其是青樓老鴇以狀元為招牌,招攬客人,這實在是令人不齒!坊間議論起來,也必將淪為笑柄!”
“殿下,老臣以為,還是應該處罰解開等人,以維護朝廷的威嚴和體麵。”
此言一出,解開等人臉色皆是一沉。
元老重臣李善長都發話了!
這事兒……恐怕沒法輕飄飄的蓋過去了啊!
此時此刻,一些人心裡已經開始後悔……早知道不去那地兒了!這新官上任第二天,就遭受了禦史的彈劾和朝中元老的打壓!
這……有可能影響將來的仕途啊!
“嗬嗬……”
朱橘笑了起來,神色卻是稍稍有些發冷。
他豈會不知道李善長、胡惟庸等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跟老子杠上了是吧?
行,那就玩玩兒!
“那麼按照李相國的意思,應該如何處置這些失足的新科進士呢?”
朱橘笑著反問道。
李善長麵色不改,拱手道:
“回殿下,老臣認為胡惟庸方才所言較為允當。”
“將解開、吳為、李九思三人侍讀學士的職銜摘去,降為翰林院編修。”
“其它參與者,待吏部查看各部所缺,補入主事一職,如此較為妥當。”
這一番話,聽得新科進士們臉色皆是一變!
直接把他們的品級打壓下去了不止一級啊!
所謂的各部主事,那都是京官裡最底層的存在,就跟個小吏區彆不大!
主要是上升渠道也會窄上許多!
“嗬嗬。”
朱橘盯著李善長看了一會兒,收回了目光,淡笑道,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這件事情確實挺嚴重的,光是降職還不夠,這都丟了朝廷的臉麵了,這點懲罰哪裡夠啊?”
“不如這樣,直接削去所有參與者的職銜與功名,驅逐出應天,永不錄用。”
“這樣,李相國可滿意?”
你要搞事是吧?
老子直接把桌子掀了!
“這……殿下言重了。”
李善長躬身拱手,解釋道,
“懲處諸位進士,並非是目的,而是手段。老臣隻是希望他們能沉澱一番,將來能更好的為國效力。同時,也可為後人敲響警鐘,不可肆意妄為。”
“老臣僅有此心,並無他意。”
聽到這話,眾大臣皆是覺得有理,紛紛點頭。
“李老相國,老成謀國啊!”
“是啊……這心意是好的,年少太輕狂也不是好事,是應該稍稍磨礪磨礪。”
“對,對……”
這一下,都覺得李善長有道理了。
一眾進士此刻也是被他的話語說服,紛紛自認有罪,跪了下來。
朱橘見此狀,倒也不慌不忙,隻是頷首道:
“重棒一掃,掃倒一大片,能有什麼威力?大家都隻是皮外傷而已。”
“真要懲處,也該主次。”
“此次去青樓聚會,是誰提起的?站出來。”
李九思和吳為兩人互相瞅了一眼。
這倆倒也還算有些擔當,都想率先一步承擔責任,導致兩人同時邁步出列。
“你倆啊。”
朱橘摸了摸下巴,道,
“一個榜眼,一個探花,花花腸子倒是真多。”
“那狀元郎也上來吧,你都成青樓的代言人了,花魁的魅力都沒你大。”
唰。
解開低著頭,亦是上前,神情有些羞愧。
身為狀元,稱得上是吳王的第一門生,當時卻沒有考慮影響,跟著一起去了青樓。
現在不光是丟了自己的臉,也丟了吳王的臉!
想到此處,他恨不得給自己來上倆耳光!
“其他人也就算了,你們三個,作為始作俑者,又是一甲前三名,不顧官聲名望,跑到青樓裡去消遣,造成了惡劣的影響,甚至淪為了坊間笑柄。”
朱橘坐在龍椅上,左手扶著腦袋,斜視著三人,淡然道,
“叫你們放縱,也不是這樣放縱的。”
“你們自己說,該不該罰?”
噗通幾聲,三人皆跪。
“微臣知罪,請殿下責罰。”
三人皆是羞愧難當,朝著朱橘叩首請罪。
“板子就不打了,權且當你們無知,免去你三人侍讀學士一職,留吏部待用。”
朱橘淡然道。
三人聞言,皆是麵如死灰。
“謝殿下。”
雖然是稱謝,但三人的內心卻無比的苦澀。
好不容易殿下開恩,破格讓他們當上了侍讀學士,結果去了一趟青樓,全都葬送了!
要不是這裡人多,他們都要抽自己的嘴巴子了!
“如此判罰,李老相國可否滿意?”
朱橘看向李善長,一臉玩味的道。
李善長聞言,再度拱了拱手。
“一切獎懲,鹹決於殿下。”
他沉聲道,
“老臣隻是建議,不敢有意見。”
朱橘點了點頭,不再理會於他,轉而是朝著解開三人揮了揮手。
三人重新回到了隊列之中,儘皆默然,蔫了吧唧的像是三隻瘟雞。
“上奏吧。”
朱橘道,
“昨天是特殊情況,今天你們就一起上。”
“本王倒是要瞧瞧,這一次大朝會,能上來多少奏疏。”
一聲令下,朝臣們紛紛開始上奏。
“殿下,臣有本奏。”
“殿下……”
“殿下……”
一時間,十幾個大臣輪番上奏,而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之中。
每聽完一份奏疏,朱橘也不回應,也不評價,隻是收了奏本,讓下一個人繼續。
半晌後,龍椅之上,已然是摞起了三十來個奏本,比昨天還要更多!
“還有麼?”
“嗯?”
朱橘雙手抱胸,看著龍椅上的奏本,側著臉看向眾臣。
“還有就一起送上來。”
“越多越好,所謂發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嘛!”
“沒有了?”
這一說,又有幾個官員上奏。
奏本,最終摞到了四十多本。
“四十多個奏本,就是四十多件國家大事,嘖嘖……如果我不決斷,那麼這麼多事兒就得積壓下來,我這裡積壓一天,下麵老百姓的事兒就一天得不到解決啊!”
朱橘感慨道,
“可一人乾綱獨斷,又如何能夠做到高效而不出錯呢?我想,縱然是曆史上最聖明的君主,如堯舜禹湯,如漢文帝、唐太宗來了,都做不到這麼完美。”
“想要高效而有質量的處理政務,必須群策群力,可惜,原本擔當此任的中書省,卻仿佛像是個擺設,這麼多政務堆積在此,竟無一件可以幫得上忙,說爾等是酒囊飯袋或許過分了些,但要說是庸碌之輩,恐怕不曾說錯。”
此言一出,中書省一眾官員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胡惟庸,低著頭,臉色陰沉。
“哎!本王這兩天,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就是在想著開辟一條新路,讓國家政體高效運轉的路!若能找到這條路,不光能夠讓父皇輕鬆一些,更能讓後世之君能夠安穩的掌握朝綱。”
朱橘看向群臣,沉聲道,
“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昨天夜裡,本王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終於想到了一個對策!”
“朝廷,需要一個高效的組織,而這個組織,必須是由最機敏,最有效率,人品最佳的官員組成!他們可以成為君主的左右手,理清政務,想好對策,以智慧和手段,協助君王治理大明!”
“我將這個組織,稱之為——內閣!為了規避風險,內閣將作為臨時組織,進行試運行!”
“自今日起,大明臨時內閣設立!”
此言一出,群臣皆驚!
內閣?
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在場的官員,唯有四個人,此刻抬起了頭,看向朱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