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潤的嘴唇一開一合,精氣神很飽滿。不需要用發型裝點美貌,可以大光明地紮起馬尾辮。
講台旁邊的男生昂著腦袋看她,笑嘻嘻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江萌被逗樂了,然後用講義輕飄飄地甩了他一下。
平江人用方言誇或事,喜歡用“很靈”這個說法,是很好的意思,比漂亮更有厚度一點的形容。
對上女孩子美目流轉的一張臉,蘇玉覺得,江萌整個人的存在,就是對“靈”這個字最熨帖的注解。
蘇玉輕輕地搓揉著紙張的邊角,心不在焉地讀起了書。
周五沒有晚自習,蘇玉下課後去了一趟學校對麵的書店。
高中的學校沒賣太多大學的參考書,倒是有雅思詞彙和真題。
緊迫感讓她慌了陣腳,蘇玉六神無主地站在五花八門的輔導書麵前,不知道要怎麼挑選。
看她晃悠了半天,有人過來關心了一句:“你要買什麼?”
蘇玉回頭,看到他們班的班長宋子懸。
他戴副眼鏡,很清秀,長相有些女孩子氣,白淨而清冷,個子中等,人也清瘦。
兩人有過交流,蘇玉的校服就是宋子懸帶她去領的。
蘇玉給他說了自己的情況。
宋子懸想了一想:“詞彙量是重要,但也沒必要盲目去背,考試題是有做題技巧的。你可以給自己製定一個長周期的計劃,然後再階段性地做安排,不要一下子加強度,隻會手足無措,什麼都抓不住。”
蘇玉低一點頭,難為情地承認:“我是有一點著急。”
宋子懸說:“時間還很多,穩住心態,慢慢適應。”
接著,他又問:“你以前在清溪怎麼樣。”
“基本都是第一。”
雖然這麼說,她的話裡卻都是羞愧。
“猜到了,不是第一也進不了物化班,後麵可能緊接著會有幾場考試,如果考得不好也不要灰心,這裡高手如雲,打擊和落差肯定是有的,但絕對屬於正常狀況。”
蘇玉知道他這是在給她打預防針,她感動地點頭:“謝謝班長。”
宋子懸走了以後,蘇玉又去挑了幾本雜誌。
書店裡人還挺多的。
蘇玉站在一個展櫃前看作文素材的時候,正對麵傳來兩個女孩子的聲音。
一個女生說:“不過他太高冷了,而且還那麼白,有幾個女生駕馭得了?”
“高冷?”另一個女生在一堆韓娛雜誌裡漫不經心地挑選著,“他哪裡高冷了?”
“謝琢還不高冷嗎,我們班好多女生都不敢跟他講話。”
聽到謝琢的名字,蘇玉下意識抬頭看過去。
在說話的是江萌和趙苑婷。
“雖然是有幾分姿色,也不用這麼誇張吧。”江萌拿了一堆印著花美男封麵的雜誌,往手臂上摞,“高冷和悶騷還是有區彆的。”
她挑挑眉,又說:“喜歡把你介紹給他?”
趙苑婷害羞地笑,靠在江萌的肩上:“no,看著他的眼睛超過十秒鐘我會窒息而亡。”
女孩子的聲音還沒落下,一份被卷起的英語報貼過來,碰到了江萌的臉。
赫然眼前的少年手腕讓蘇玉抬了頭。
腕骨上,的確沒有了她見過兩次的那塊機械表,這一次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戴。
謝琢用那卷報紙托著江萌的下頜,就這樣慢慢將她的臉扶正。
他稍微歪一點腦袋,看著矮許多的女生:“說我什麼?”
蘇玉稍微挺直了腰背,又整理好碎碎的頭發。
不過多餘的小動作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江萌往後一退,笑笑說:“誇你騷呢。”
謝琢舉起那卷報紙,直接反手敲過去,沒帶猶豫,幾乎在江萌話音落下的同時,“梆”的一下。
雖然他動作很輕,小小教訓。
江萌還是懵了懵,反應過來後謝琢已經走遠。
她一把抓過還在犯花癡的趙苑婷,指著他雲淡風輕的背影說:“你看他!”
蘇玉想,對謝琢這樣一個界限很高的人來說,若非深交的關係,他應該不會做出這個舉動。
有些親昵了。
蘇玉轉到了無人的角落,看到一本言情小說的封麵寫著:青梅竹馬x歡喜冤家。
她把書拿起來沒頭緒地翻了翻,又放回去。
謝琢的來意很明確,沒有在這兒逗留挑選,拿了本新編的雅思詞彙書就去付錢了。
他在書店待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獨自來獨自走,離開的時候,蘇玉正坐在門口的吧台書桌。
今天下了雨,她跟爸爸約好在這裡碰頭。
謝琢推開書店的玻璃門,然後撐傘走進了雨中。
隔著玻璃窗戶,蘇玉看向他高瘦的背影。
她貿然在他身上做了和緣分有關的試驗:在心裡喊那個人的名字,他就會回頭看你。
廣播站在放歌,是莫文蔚的《愛情》。
書店是個封閉的世界,外麵的雨和歌,悶厚得仿若遠在天邊。
“愛是折磨人的東西,卻又舍不得這樣放棄,不停揣測你的心裡,可有我姓名……”
隔著一麵落地的玻璃,她好像在看電影。
周圍的一切都無聲地坍弛,抽幀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塊。
天色的青,車燈的紅,雨水昏聵,霧夜迷蒙。
隻剩一點少年的白,行走在她的心間。
聽不到步伐,也聽不到雨聲。
她在四四方方的畫幅前,看一場關於告彆的默片。
水滴沿著玻璃不規則地下落,蘇玉探指試圖擦掉,但乾澀的手指碰不到雨。
潮濕也是電影裡的內容。
有兩個男生進了門,抖抖身上的雨:“喬雨靈不會又失戀了吧,這學期老是放什麼破歌,愛來愛去的神經病。”
粗魯的言辭讓蘇玉瞄過去一眼。
再看回來,謝琢已經到了校門口,坐進一輛黑色啞光的雷克薩斯跑車。
車主是個女人,很時髦,但不算年輕了。
應該是他的媽媽。
蘇玉看著尾氣消散。
手指不自知地在玻璃上反複滑動,畫了很多個銳角符號的車標。
兩個陌生的女孩子簇擁過來,擋在蘇玉前麵的玻璃窗上,激烈討論:“哪個哪個?”
“車都開走了。”
“剛才他在你乾嘛不指給我看?!”
“他在我不好意思嘛……”
“哎,你每次都這樣。”
後麵的聲音儼然有些委屈賭氣了:“你又沒喜歡過人,根本就不懂我。”
蘇玉離開店裡,慢慢地呼出胸腔裡輕微的沮喪。
原來召喚法也不是次次都奏效,她想。
他不會回頭。
即便在一個空間待著,再狹窄、再方寸,他連餘光裡都不會有你。
不要放大對視的意義,那不過是一個瞬息的交彙。
你可以迷戀巧合,但不能把巧合當作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