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有注意過,來接謝琢的車不固定,除了那輛雷克薩斯,有時候也會是一輛s級的奔馳,或者a8。
光她見過的就有這三輛。
不過今天,他跟她一起去了公交站。
剛走完幾輛公交,站台此刻沒有人,謝琢沒坐下,蘇玉也就跟著沒坐。
晚風溫柔,他站的位置在她側前方一些。
這個視角方便蘇玉觀察。
他連側臉都好看,骨骼的輪廓深邃而精致。即便不硬要找話跟她聊,謝琢依然很鎮定。
一個閒散慵懶的公子哥,來去自如,輕描淡寫,有著讓人難以參透的一麵。
蘇玉問他:“你家裡人不來接你嗎?”
平江的路燈很漂亮,是傳統的宮燈,古色古香,溫暖的光高高地隱在桂香之中。
謝琢稍稍偏眸看她的時候,眼睛被這一點暖光打亮。
他說:“偶爾,公交也方便。”
“我等5路,你呢。”
“128。”
蘇玉眼含驚訝,半分鐘前麵前分明停了一輛車,但他沒有上,以為他是沒看到,她指著車尾氣說:“剛剛好像過去一輛……”
謝琢往後退了一步,到跟她並肩的位置:“大晚上的,總不能讓你一個人等車。”
蘇玉搖頭,輕柔地吐字:“沒關係的。”
謝琢的視線掃過她清波漾漾的眼睛,不以為然說:“有關係。”
蘇玉斂眸,淺淺地彎唇。
他的教養給了她一點溫暖。
他應該是覺得,說話時看著對方是基本禮貌。
而蘇玉回視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趙苑婷說:看著他的眼睛超過10秒就會窒息而亡。
因為沒怎麼敢直視過他,有一段時間,謝琢的麵目在她的心裡總是很模糊。
她也逼迫自己盯著他看,像給初出茅廬的小貓做社會化訓練。
不管她對自己的容貌多麼不自信,起碼有能夠對視的力氣,看起來才不會很畏縮。
人的勇氣不是由上天賦予的,是由自己的心。
要慢慢地克服,再克服。直到脫敏。
兩個人都沒有說太多的話,大多數時間很安靜。
車來得也快。
蘇玉上車後,隔著車窗和他揮了下手,這是她猶豫再三做出的小小舉動。
手腕重得像泰山,艱難地舉起來,最終換得他輕輕頷首的回應。
來到平江之後,蘇玉的心情從來沒有好成這樣子過,耳機裡的苦情芭樂都不苦了。
回到家裡,吃完媽媽給她準備的夜宵,她積極地跑進廚房。
“媽媽,我來幫你洗碗!”
陳瀾說:“彆彆,你做作業去。”
蘇玉:“不行,今天這個碗我一定要幫你洗。”
陳瀾好奇地望望她,跑去客廳問蘇臨:“你丫頭怎麼了?”
蘇臨是會和稀泥的:“她一個高中生,除了男同學,還能有什麼讓她高興的事?”
陳瀾立刻回到廚房:“蘇玉,提前說一句你不愛聽的,你要是敢早戀,我明天就讓你轉回清溪去。”
蘇玉嚇了一跳,腦瓜子一轉,裝模作樣地沮喪道:“哎,難得想幫媽媽洗個碗也要被猜疑,看來以後不能做好事了……”
陳瀾不要太感動,立馬把槍口對準蘇臨:“都怪你,瞎說什麼,把人往壞處想。”
蘇玉看向她爸爸,得意地皺一下鼻子:“就是!”
在回家之前,蘇玉去了一趟書店,買了手賬本,還有一些娛樂報、韓娛雜誌之類的,她把江萌喜歡的愛豆挑出來,剪下照片,重新貼了一份。
工程量比她想象得大很多。
蘇玉一直忙到淩晨三點。
她從來沒有這麼晚睡過,即便如此也不能敷衍了事,最後是強撐著精神,做完了一本新的手賬。
因為熬夜,蘇玉第一次在計劃之外的時間起床了。
她一覺睡醒都七點十分了。
陳瀾看她每天早起很心疼,蘇玉難得多睡一會兒,也就沒喊她。
沒想到蘇玉一起床,就著急忙慌地跳上爸爸的車,讓他趕緊往學校開,陳瀾在後麵“誒誒誒”地喊著:“吃早飯。”
蘇玉說:“我得趕緊回去,昨天班級衛生沒搞完!”
陳瀾隻好給她塞了一把核桃和一個茶葉蛋,讓她在路上吃。
到班級,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蘇玉記得昨晚走的時候,黑板上還全是字,她晚上睡得挺忐忑的,因為第二天早讀,老師有可能是要用黑板的,結果今早一看,黑板已經被洗得煥然一新,粉筆槽也被擦乾淨了。
講台都整理得清清爽爽。
早讀還沒開始,班裡同學陸陸續續趕過來。
蘇玉到宋子懸的位置,蹲地上點點他,輕問:“班長,今天是你來開的門嗎?”
宋子懸瞥一眼旁邊的人:“是啊,你睡過頭了?”
“嗯,黑板是你擦的嗎?”
“那倒不是。”
宋子懸扶了扶眼鏡,他最近在刷競賽題,忙到筆尖都停不下來:“謝琢一大早過來打掃衛生,我還納悶呢,今天也不是他值日啊。”
宋子懸的納悶止於納悶,他並不執著探索生活裡複雜的真相。
眼鏡一戴,開始做題。
可能的答案得到證實,蘇玉心中怦然。
她回頭看了一眼謝琢的方向。
少年側坐在位置,疊著課桌放不下的長腿,手撐著太陽穴,另一隻手裡捏著一張卷子在看,眼睛懶倦地垂著。
徐一塵跟他聊天,不知道說了什麼話,謝琢笑起來,挑眼看著他,又接了一句什麼。
然後兩個人都笑了。
他的神色與笑容都淡淡的,有些漫不經心,或許是因為困倦。
暖橙色的晨光落在他的發上,讓他看起來格外的迷人。
在蘇玉看來,謝琢是個驕傲的人,他有平步青雲的本事,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不需要說場麵話,做場麵事,就能把人生過得很漂亮。
打不打掃不影響什麼,但他還是早起了。
今天領讀的是英語課代表,有人問了句:“昨天不是讀的英語嗎?怎麼今天又是英語。”
課代表說:“江萌身體不舒服,換一下。”
蘇玉看到江萌空蕩的座位,她的書包在,人一定已經來了。
她沒空再去想謝琢,飛速地翻到包裡的手賬本,在打過鈴的課堂上,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蘇玉不知道江萌在哪裡。
但她一定要出現在她的身邊。
在外麵找了一圈,最後是在教室後門的樓梯口,鮮少有人經過的地方。
她輕輕地喊了一聲:“江萌。”
蘇玉過來的時候,江萌正背著身坐在台階上,聽見有人喊她,急忙擦了擦眼睛。
但蘇玉還是看到了她腫脹的眼皮。
她在她旁邊坐下,起初並沒有出聲,隻是安靜地陪她待了一會兒。
身後的教學樓傳來此起彼伏的朗讀,無人經過的樓梯間,靜得隻剩女孩子時不時吸一下鼻子的聲音。
“我幫你貼了一點點。”
蘇玉把本子攤開,一頁一頁翻過去:“看,小奶包,雪球,水晶,小白……”
江萌掃了一眼她手裡的冊子。
驚訝之餘,眼裡全是說不出的委屈,她怕克製不住眼淚,趕緊彆開眼,抱著膝蓋,聲音憔悴地說:“我現在不想看到這些。”
蘇玉把本子輕輕地放在了她的手心。
又安靜了一陣。
蘇玉在認真地組織語言,她不像陳跡舟,不是一個很會說漂亮話的人。
開導彆人的事也不常做,蘇玉為人處世的本領有待加強,所剩不多的,隻有心底那一點點誠心了。
“你有沒有覺得,有許多事情是沒有對錯的,可能隻是時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