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便打消了顧慮,他大哥與他才是一母所出,無論如何肯定都會與自己更親近。至於喻君酌,他那冷淡的模樣,說不定也能把大哥一並得罪了。
若是如此,豈不正好合他心意?
喻君泓到了偏院時,便見屋內的少年正坐在矮凳上,屋裡點著炭火,一進去略有些熱,但他目光掃過喻君酌清瘦的模樣時,心中便了然。
聽聞身子弱的人,會格外怕冷。
“兩年前我去鄉下莊子裡時還見過你,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喻君泓立在廳中,居高臨下地看著喻君酌。
喻君酌稍稍抬眼,開口喚了一句“大哥”。
“回府第一天就惹得父親不悅,可是還在置氣?”喻君泓問。
“置什麼氣?”喻君酌反問。
“氣他當年把你送出府。”
喻君酌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他不想申辯,也不想控訴,更不打算和自家這位大哥談心。上一世兩兄弟交集不多,喻君酌沒得到過對方的看顧,這一世自然也不期望什麼。
“走,帶你去吃東西。”喻君泓起身道。
“不必了,你下午還要當值呢。”
“今日南境傳來捷報,淮王打了勝仗,巡防營衙門休整半日以示慶祝。”喻君泓伸手將弟弟拽起來,“正好你剛回京城,我帶你去湊湊熱鬨。”
喻君酌原本是不想去的,但聽到對方提起淮王便改了主意。上一世他對南境的戰事知之甚少,這一次倒是想多了解一二。
初春的京城乍暖還寒,但街上很熱鬨。
喻君泓帶著弟弟去了城中最好的館子——彙鮮樓。
因為他們來的時候是飯點,雅座和一樓大廳都滿了,隻有二樓還有位子。
“淮王打了勝仗,怎麼淮王府看著依舊冷冷清清的?”兩人坐著的位置靠窗,喻君酌抬眼便能遠遠看到一條街之外的淮王府。
“隻是打贏了一仗,後頭又不是不打了。戰事未平,主帥未歸,淮王府的人哪有心思慶祝?”喻君泓叫來夥計點了菜,又給喻君酌點了一碗桂花羹,“我記得你喜歡桂花,方才見你吃的點心也是桂花糕。”
喻君酌淡淡一笑,心道桂花羹是好喝,卻是涼飲。自己在屋裡都得烤著炭盆,喝上一碗涼飲,隻怕回去又要暖上半日才能緩過來。
二樓大廳裡的人雖然不及一樓多,但依舊有些嘈雜。喻君酌聽到,其中不少人都在談論南境大捷一事,但更多人在談論的,卻是淮王本人。
“我家裡有個親戚去過南境,那邊瘴氣多,且巫蠱之術橫行。尤其是南紹,據說他們那邊人人都會巫蠱,還會召喚蟲蛇傷人。”隔壁桌一個油光滿麵的漢子開口道:“也難怪陛下派淮王去南境,一般人去了能打得過南紹?”
“咱們那位殿下據說修習過邪術,想來南紹的巫蠱術見了他也得甘拜下風。”另一人道。
“淮王修過邪術?”有人插嘴問道。
“據說他是自幼修習,且道行很高,每到月圓之夜還會化出血盆大口,專吃人心肝。”那人繪聲繪色地道:“我還聽說,他平日裡還會捉了士兵供自己修煉,據說最多的時候一夜殺了一百多呢。”
“他家裡那孩子不就是從南境帶回來的嗎?”
“八成也是個小怪物,說不定是和南境的巫女生的……”
眾人越說越離譜,直將剛打了勝仗的淮王殿下形容得如同鬼魅,可怖無比。
“豈有此理!”一扇屏風後,穿著武服的護衛滿臉憤怒,似是想動手教訓人。
反觀坐在一旁的男子,卻一臉平靜,仿佛對那些人說的話完全不放在心上。
“這幫刁民簡直太過分了。”護衛道。
“又不是第一日聽到這些,沒什麼新鮮的。”男子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
然而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了一個少年的聲音:“淮王殿下吃不吃人心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些人壓根就沒有心肝。”
屏風後那男子透過屏風鏤空的雕花看去,見說話的是坐在窗邊的一個少年。少年人一襲月白袍子,身形略有些清瘦,一張臉卻是生得極好看,薄唇染著微紅,令他無端想起了某種口感極好的糕點。
“這位小公子,你這話是何意啊?”
廳內眾人都轉頭看向喻君酌,想聽聽他何出此言,就連一旁的喻君泓眼底都帶著好奇。
“淮王去南境為的是我大渝的安危,仗打贏了你我才能坐在這裡吃喝。可我方才聽諸位所言,不像是在談論一個戰功赫赫的英雄,倒像是在說凶神惡煞一般。”喻君酌目光掃過眾人,他雖是個半大少年,麵對滿廳的目光時卻沒有絲毫怯懦:“受人庇護,卻在背後惡意中傷,不就是沒有心肝之人所為嗎?”
“你!哪來的小潑皮?說誰沒有心肝呢?”
廳內數人聽到這話都有些惱,甚至有人想朝他動手。
“永興侯府的小潑皮,說你呢。”喻君酌神色從容地道。
一旁的喻君泓有些無奈,沒想到自家這弟弟竟然自報家門給府中惹事,但他看向少年時眼底更多的卻是欣賞。他自己也是武人,對守護南境的淮王難免容易共情,喻君酌所言正中他的心坎。
“永興侯府?”屏風後,男子麵露疑惑。
“應該是永興侯府的小公子,那位二公子屬下見過,沒這樣的膽量和魄力。”護衛道。
“有趣。”男子視線依舊落在少年身上,開口道:“將來得空,請他來王府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