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群山,綿延不見儘頭的鬱鬱群山。
湖,大湖,清澈可見卵石的澄澄大湖。
日暮西山,卻沒有一絲紅霞,水映蒼穹,反倒是有些昏暗陰沉。
陣陣山風中,湖邊浣衣的少女抬起頭,望了望天空漸漸堆積的烏雲,不由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隨著她纖細手臂動作的加快,一道道漣漪從她身前向著湖心擴散,破碎了她倒映在水中的清秀麵容,也破碎了清秀麵容上從左額蔓延而下囊括了半張臉的可怖紅斑。
漣漪一點點蕩向遠方,終在不知何處被廣闊的湖水承收,歸於平淡。
終於洗淨擰乾最後一件衣服,少女剛端起裝著衣服的木盆,大雨恰恰落下,嘩嘩啦啦的打在湖麵上,碎裂了平鏡。
少女急忙轉身欲走,卻一頭撞在結實的胸膛上。
將鏡湖打得七零八碎的大雨並沒有淋濕少女,因為她頭上撐著一柄雨傘,一柄由一個麻衣少年撐著的雨傘。
“看著天氣有變,我就來了”少年的衣服布料雖然粗糙,卻洗得非常乾淨,他接過少女手中的木盆。“總算及時”
少女微微有些發愣,但僅僅隻是片刻,她低下頭去,有著紅斑的臉上浮起一抹比紅斑更紅的紅暈,與少年並肩一同向回走去。
雨漸漸大了,打得青石小道兩旁的古樹劈啪作響,夾雜著猛烈的山風,那柄小小的雨傘似乎已經不夠替兩人遮擋風雨。
看到少年為了將更多傘下空間留給自己而被淋濕的半邊身體,少女指了指路旁一株冠葉如蓋的大樹,示意過去。
“好”少年溫柔的回應。
於是二人來到了那株樹下,劈劈啪啪的聲音在頭頂響個不停,樹下的兩人卻格外安靜,少女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少年也隻是筆直站在她身邊,端著木盆,像是那株大風大雨下堅定不動的古樹。
“這些日子,謝謝你的照顧”許久,少年開口,聲音溫柔,像是冬日初晴的陽光。
少女仍舊低著頭,臉上紅暈更甚。
“我要走了。”少年輕歎一聲,目視前方,眼神如同大雨濺起的水霧般迷離“小啞巴。”
他側低下頭,望著身旁的的女孩,凝視著女孩臉上那觸目驚心的紅斑,最後目光落在女孩驚羞不已的眼睛裡。
“像,真像啊”少年眼中迷離更甚。
被稱作小啞巴的女孩心中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她抬頭望著凝視自己的少年,又羞又驚,腦中一片空白,不自主的想起了三個月前。
沉重烏雲下,她送歸洗好的衣服時路過一間酒肆,習慣性的朝裡麵張望,尋找那個爛醉如泥的身影。
可這次並沒有看到喝醉的少年,等了很久也依然沒有發現,終於,在酒肆外徘徊很久的她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滾滾滾,醜東西,你進來乾嘛,客人看到你,哪還有心情進來吃飯!”可是她剛剛走進酒肆,就被眼尖的小二一眼看到,隨即阻止。
小啞巴埋著頭,隻是顧自進入酒肆,尋找著少年。
“嘿,今天你是撞鬼了,這麼強?“見到平日裡總是低三下四的女孩今天格外異常的舉動,小二有些納悶,但是這也讓一向欺軟怕硬的他更加惱怒,一巴掌重重扇在小啞巴臉上。
“讓她進來”就在小二還要動手的時候,酒肆掌櫃開口了。
“好,好嘞。“小二連忙轉身堆笑著回應,卻在小啞巴與他擦肩而過的一刻恢複了傲慢凶狠的神色”你他媽識相的話最好趕緊出去!“
小啞巴沒有理會小二的警告,也不在乎自己火辣辣的臉,隻是疾步走到櫃台前,甚至忘記了平日裡總是被她刻意遮掩的臉上紅斑,望向掌櫃的眼中隻有焦急。
掌櫃瞥了眼小啞巴,就嫌棄的移開了目光,他將一張賬單推到小啞巴身前“你替那酒鬼小子存的錢已經用完了,他今天又來,我沒給他酒,他就搶,嘿嘿,你說,他搶得了嗎?“
掌櫃冷笑中帶著幾分殘忍,他頭也不抬的撥弄著櫃台上的算盤,言語漠然“我給你算算啊,他今天搶了我們一壇酒,砸碎三壇,打傷兩個夥計,桌椅七八張,一共三兩四十八文錢,怎麼辦?“
小啞巴聽著老板的冷笑,眼中浮現過一絲惱怒,但很快又被焦急取代,猶豫片刻,扭頭跑出酒肆,消失在漫天大雨裡。
“喂,醜八怪,怎麼走了?急什麼,老子替你想想辦法,把老子後半輩子伺候舒服“看著小啞巴突然衝了出去,小二朝著她的背影大笑著調戲道。”老子就幫你給掌櫃求求情!“
“劉二,我看你他娘的是真餓了“酒肆內有看熱鬨的客人開起了玩笑。
“我說何爺,這您就不懂了吧,你彆看那小啞巴臉上長成那樣,可那身段,嘖嘖嘖,真是一絕啊!”小二同樣也嘻嘻哈哈的說著,眼底卻實實在在的閃爍著淫光,他舔了舔嘴唇“晚上把燈一吹,誰還管她臉上有什麼?”
“哈哈哈,你這小子!”客人大笑起來,想到女人清秀動人的背影,不禁也有些心動:“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
“劉二,我看你是皮緊了,還有時間跟各位老板吹牛。”掌櫃冷哼一聲,嚇得有些得意忘形的小二趕緊又夾起了尾巴。
酒肆慢慢恢複平靜之際,一道身影又從外麵雨幕中飛快地衝進了酒肆,腳上泥水濺了一地。
小二隻覺得眼前一花,不久才借著光亮看清是小啞巴,此刻她渾身濕透,儘是泥濘,也分不清臉上是汗是雨,隻是扶著櫃台彎腰大口喘氣。
之前被掌櫃訓斥,在眾人麵前有些丟臉的他氣不打一出來,直接拎起大門邊的木棍就朝著小啞巴走去,神態凶惡“他娘的,我看你今天是真撞鬼了!”
“先等等”
就在小二手中木棍正要落下的時候,掌櫃漠然的聲音傳來,他看著大口喘氣的小啞巴推給自己的一塊由絲巾包裹得很好的物件,掌櫃微微掀開一角,眼中立刻閃過一絲震驚“這是替那個小鬼付賬的?“
不知道跑了多遠多久,小啞巴累得上氣不接小氣,絲毫不見以往的自卑,此刻的她隻是迫切的想要知道那個少年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