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相一時之間,滿心蒼茫。尤其是見到紂王對蘇妲己的千嬌百寵,比乾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尋常輕易能說出口的勸諫話語,此時都成了千萬斤重的石頭堵在亞相的喉嚨裡,吐,吐不出;咽,又實在不甘心咽下去。
比乾最後是強撐著一口氣,離開的王宮。出了宮門,比乾直接去了太廟,一呆就呆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太廟的巫祝殷榕察覺到異樣,第一時間報給了負責人微子。微子當即穿戴好了,跑來太廟來見比乾。沒想到,太廟正殿的大門打開,微子順著雪後旭日的光芒,見到的是亞相的滿頭白發。
微子被一夜衰老的比乾嚇得張口結舌:“老弟,你這是怎麼了?”
比乾抬眼,斜斜瞥了微子一眼。隨後比乾微微抬手,什麼都不願與微子說。
比乾離開太廟後,第一時間找到了武成王,和他商量起了一件事。武成王是個憨子,直到此時,聽到比乾親自說清,他才明白過來,殷誦竟然是逃亡中的太子的骨肉。
“此事當得準嗎?”武成王不禁問道。
比乾說道:“你是外臣,難得入後宮,不知道昔年薑王後的容貌。王孫樣貌與王後像了至少八成。”一年前還要更像一些,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過這一年,殷誦麵容稍稍長開一些,便差了一點兒。畢竟是男孩子,這是當然的。
比乾離開武城王府,坐上馬車來到商容舊園。
此時,殷誦正坐在課堂,領著黃天祥教他背誦乘法口訣。口訣很好,很順溜。殷誦記得自己看過一遍就能背誦了。但是他一句一句地教導,黃天祥始終背得磕磕絆絆,記住這句忘了那句。
“太難了。”黃天祥苦著臉,他今年才三歲,他覺得誦兒再過兩年教他學習乘法口訣比較好。
他在家裡,掰著手指算加法,長輩們都要誇讚他算術好的。為什麼到了大侄子這裡,他就成了算術小笨瓜呢?
明明二哥、三哥連掰著手指都能算錯九加九呢,更枉論九乘以九了。
“彆急。每天背一句,總有一天可以一口氣全部背下來的。”殷誦一點都不著急。他讀過李白的詩,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道理。每個人的天賦各有不相同,自然學習的進度就不一樣了。
黃天祥的臉更苦了,這樣豈不是要他背上八十一天,甚至更多?
比乾的到來,解放了黃天祥。小布丁立即收起數學書,向亞相爺爺行了個禮,一溜煙跑走了。
比乾把殷誦叫到身邊,問他道:“你來朝歌,也快兩年了。可有想念陳塘關?”
殷誦奇怪比乾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他老實地回答道:“孫兒時常想念。”比起表麵堂皇,內裡腐朽血腥的朝歌,殷誦其實更喜歡地處海邊,熱鬨卻安寧的陳塘關。
比乾語重心長地對王孫說道:“殷商的天下是先祖在戰場上爭奪來的。殷商子弟不能安於享樂,半點不知血性。老夫想著,將你送去東海,在聞太師手下學習一番。老太師身經百戰,你在他那裡能夠學到真正的殺伐之氣。”
“身為帝……殷室子弟,身上怎可沒有殺伐之氣?”比乾憐愛地在名義上的曾孫腦袋上撫摸了一下,“今日你好好休整,明日老夫派人送你出城。”
“可是馬上就要過年了。孫兒可以年後再走嗎?”殷誦微微歪頭,試探地問道。
亞相朝年幼的王孫搖頭。
“好吧。”殷誦沒有堅持。整個朝歌隻有比乾是歡迎他這個親人的。現在,該是他離開朝歌的時間了。
比乾事務繁忙,沒有久留。在他離開後,殷誦收拾小背包,去了司天監。殷誦將自己即將前往東海的消息告訴了薑子牙。
“王叔叫你去的?”薑子牙思及那一隻隻裝神仙的死狐狸,立即猜到了原委。
殷誦點點頭。
薑子牙琢磨著眼前小孩兒的身世。念在兩人有緣,薑子牙怕小孩兒一世糊塗,不知道自己根底在何處。於是老道士好心地提示了殷誦一句:“有空去西岐看看。見過太平世道,王孫才能真正懂得惡世的渾濁。”
殷誦眨巴眼睛,姑且應了薑子牙的話,心裡想的卻是:自家這位老師不會想叛逃,投靠西岐吧?